「薔薇跟玫瑰差不多,比較小。」曹悅看著外面的花盆說著,手還撥弄著開著的小花。
「別弄死了。」方仕華拿了飲料過來給曹悅。
「我看你種了一屋子的花花草草,不怕晚上有蟲子跑進房間陪你睡覺阿?」曹悅覺得種外面就好,房間裡放這些花草,只是讓自己晚上睡不安穩而已。
「才不會。」方仕華嘟嚷著。
兩人寫著作業,這是一篇關於夢想的作文,曹悅自己沒什麼夢想,自己父親是海軍,說著自己可能跟父親一樣當軍人吧。
方仕華不贊同,讓曹悅再想想自己想做的事,而他想開個花店,喜歡花花草草的,花店不用大,自己一個人能打理就好,如果老婆也喜歡花那更好了。
這話讓曹悅訝異了,因臉上的訝異太過明顯,讓方仕華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下一刻方仕華帶著有些羞澀的微笑說著:「我也想要個腿長大胸的老婆,然後生兩個女兒!」
曹悅想像了那個畫面,似乎也不錯,也鬆了一口氣,他本來還想著要是方仕華喜歡男孩子的話,自己可能要好好考慮娶他當老婆這件事。
*
兩人的母親多年的好友,曹悅的母親因為一場重感冒染上肺炎,在醫院住了許久,儘管意外,但這場重感冒把曹悅母親帶走了。
這對曹悅來說是個打擊。
曹悅一直都是個乖巧的孩子,父親身為海軍,長年不在家中,母親生病的這段期間把曹悅托給自己的好友方茜妤,病逝之後,方茜妤眼看曹悅父親經常不在,便讓曹悅住在自己家中,也會不時的打電話去給曹悅的外公外婆問問曹悅妹妹曹語的狀況。
方仕華和曹悅會同一個屋子,方仕華知道曹悅也會想妹妹的,便提議說著:「要不然我讓媽咪把小語接過來,雖然會擠一點,但大家一起住比較開心。」
「她睡哪?你要娶她當老婆的話我可以同意你們一起睡。」曹悅懶洋洋地說著。
「……腿長嗎?」方仕華半好奇半期待地問著。
「應該,胸的話可能大不了,我媽胸不大。」曹悅認真的說著。
「那先別接,我要考慮一下。」方仕華小聲地說著。
「你想想,我先睡了。」曹悅這麼說著。
隔了一小會,方仕華還想說些什麼,卻已聽到曹悅發出輕輕的打鼾聲,「這有一分鐘嗎?這種入睡法我也想要……」
方仕華不知不覺也睡著了,夢裡有著他的花店,還有一個長腿、平胸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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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語循著地址來找哥哥,在這戶人家門口看到一個短髮少年正在剪花,長相跟哥哥一比普通了許多,但他有一雙好看的手,拿著剪刀剪著花時,動作輕柔的像一幅畫一樣。
方仕華感受到視線,抬頭看了一眼,是一個短髮的妹妹,身高頗高,似乎跟自己差不多高。
「迷路了嗎?」方仕華看她手裡拿著紙張,應該是在找路。
「我哥好像住在這裡。」曹語走了過去,把手上的紙張的給他看看。
下一秒方仕華訝異地看著她,語氣帶著驚訝:「妳是曹語,你哥學校比較遠,還沒到家,妳先進來等他好了!」
曹語坐在方仕華家外面,看著他給花草澆水,還拿著一把大剪刀,給花草修修剪剪的。
而這是曹語和方仕華認識的第一天。
*
曹悅功課一直都好,回到方仕華家後看見自己妹妹趕緊先查了她功課,儘管普通,但還算中上,讓她有什麼不會寫得趕緊問他。
而方仕華的功課就屬於普通偏中下了,幸好曹悅是個有耐心的人,同時輔導兩個人,也沒見他有一絲不耐煩。
晚些時候曹悅打電話給跟大伯父大伯母一起住的爺爺奶奶,跟他們說著自己過得不錯,也讓妹妹跟兩個老人家報個平安。
晚些時候曹語去跟方茜妤一起睡,兩個男孩子又聊了起來。
「妹妹長得漂亮。」方仕華這麼說著。
「我家的人都長得不錯。」曹悅理所當然地說著。
方仕華一聽翻了白眼,但又覺得他說的是事實。
「我妹現在跟你同歲,身高就一百六了,應該有機會長到一百七,腿肯定長,不過我也只能介紹,能不能成要靠你自己了。」曹悅說著他的責任只到這裡。
「嗯,她喜歡花嗎?」方仕華好奇地問著。
曹悅抓了抓頭髮,皺起眉頭,「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吧?你明天問問她,後天她又要回外公外婆家,爭取時間!」
方仕華應了聲,然後敵不過睡意襲來,掙扎了一會還是睡著了,而曹悅一如既往,沒話說的時候,一分鐘之內便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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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語早上起來幫方阿姨準備早餐,她在外公外婆家都是這樣,外公外婆有些年紀了,自己也學會了多幫忙。
她蠻喜歡方仕華的,跟自家哥哥不太一樣,自己哥哥就是個行動派的大猴子,而方仕華是個溫柔的哥哥,他說話是輕聲細語,速度比哥哥慢,但很認真的要讓她知道他在說什麼。
周日的中午過後,曹語要回外公外婆家,方仕華問她:「喜歡花嗎?」
「喜歡。」曹語確實是喜歡的。
方仕華用紙袋給她裝了一盆花,跟她說著怎麼照顧:「澆水要澆的透透的,下回妳來我給妳一些肥料,妳到時候在放一些上去。」
三人揮手道別。
曹悅用手肘頂了頂方仕華:「不錯嘛!我看好你!你剛給她什麼花?」
「薔薇,小盆的,沒那麼重。」方仕華說著,那其實是他最喜歡的一盆。
曹悅也想起了,那是方仕華每天必看的一盆花,他沒多說什麼,他喜歡的人們都快樂就好。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大半年,妹妹跟方仕華處的挺好的,兩人最喜歡說種花養花的事,近來很受歡迎的乾燥花也成了他們的話題。
後來,方仕華考上了附近的蘭華高中,曹悅開始思考要轉學的事,他原本的學校跨縣市,讓他每天都要很早起,既然方仕華也上了高中,對他來說在哪邊上學都一樣,他便跟父親提起這件事。
曹悅回到原本的家住著,等父親找的人協助他處理轉學的事,只是這人也特愛拖延,一來二去的讓他只能跟方阿姨及方仕華通通電話。
「等我喔,應該就快了!」曹悅跟方仕華提到自己快要辦好轉學手續了,也偷偷抱怨自己父親找的人不太可靠。
對話中,曹悅感覺方仕華情緒不太對,「阿華,你怎麼了?最近你話少很多,不會都跟我妹講了吧?」
「……沒事。」方仕華這麼說著。
「阿華,你說我們是家人,你記得我是你家人、我妹也是你家人,有什麼事都要說!」曹悅直覺的感覺方仕華隱瞞了些什麼。
「……嗯,明天我打給你。」方仕華沉默了一會才說,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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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曹悅下課回家便在等方仕華的電話,等了許久都沒接到,於是他打到方家,只聽到嘟嘟聲延續不絕,卻沒人接起那電話。
曹悅打給了外公家,問了自己妹妹最近方仕華有沒有跟她連絡。
「……沒有,我找他他也都說忙,過陣子會再跟我聯繫。」曹語說著最近與方仕華聯繫的內容。
「那有沒有你印象很深刻的?」曹悅繼續問著。
「他問了我薔薇花開出來是什麼顏色的。我跟他說是紫色的。他說以後開一家紫薔薇花店,要寫在未來的夢想裡。」曹語那天與方仕華聊了那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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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上兄妹倆都有些不安。
曹悅晚上睡不著,便拿了書出來看,天亮後他自己去廚房拿了掃地阿姨幫忙買的麵包當早餐吃著。
電話在大概六點半的時候響起,是方阿姨打的,昨天下午,方仕華放學後急著過馬路出了車禍,送醫急救後不治身亡。
曹悅連假都沒有請,急忙地跑去方家找方阿姨,方阿姨見到他馬上就哭了,邊哭邊說著自己的孩子怎麼就這麼沒了……
而曹悅父親接到學校電話才知道自己兒子沒去學校,讓自己的助手趕緊找人,間接知道方仕華的事,他讓兒子陪方茜妤,打理好學校方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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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那天,學校班導師及校務主任出席,說著他是個很乖的學生,方茜妤紅著眼睛質問他們:「醫生說他有被毆打的傷,你們學校到底有沒有照顧學生?」
班導師的神情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校務主任拉住了他,「我們自然有照顧學生,興許玩鬧中留下的傷痕。」
「你們說謊!說謊!給我出去!」方茜妤情緒崩潰,一部分怨恨學校失職,一部分自責自己沒有抽空多照顧兒子。
監視器調出來的畫面是方仕華急急忙忙的跑出校門,眼見斑馬線的紅路燈亮起,他只得停下了腳步,但似乎恍神,等的超過時間,又是紅燈,他突然衝了出去……
學校調查了當天發生了什麼事,班導師從班上同學那邊知道方仕華上學第一天因為撞到二年級的學生,因此被二年級的學生叫走,後來幾乎天天被叫走,有學生撞見過方仕華被關在廁所過、有學生聽見過他們嘲笑他像個女生……
然而學校的校內監視器模糊,加上大多設置在樓梯間與校門口,當班導師問起知不知道是哪些二年級的學生時,多數學生閉口不言,這讓班導師意識到這件事的起因是校園霸凌。
她將她的判斷呈上去時,校務主任認為找不到更多當事人的話,難以用校園霸凌坐實這個事件。
在方仕華的骨灰被送到塔中那日,班導師遞了辭職信,然後把她的紙本呈文和方仕華的作文交給了方茜妤。
『我是方仕華,從小與母親一起生活,因為很多原因,母親單獨撫養我……儘管我和曹悅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自認為我們是親兄弟,也是一輩子的家人……大學畢業之後,我想開一間花店,名叫紫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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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悅入學後,這個學校沒有他認識的人,但他不是個怕生的人,很快便與班上同學打成一片,白洋是第一個與曹悅相熟的人,當曹悅提起方仕華時,白洋想起了其他班級的幾個人,對著曹悅抱怨著他不懂那些人為什麼老是欺負新生,他懷疑之前出車禍過世的方仕華曾經可能也是他們欺負的對象。
這一年,曹悅認識了白洋之外,又認識了三個高三生,以及一個剛入學差點被欺負卻自己揍了學長一頓的高一生。
別人稱他們七人幫,但他們沒這感覺,只是喜歡聚在一起打球、聊天、寫功課。
而某天曹悅放學後晚自習後,本想收拾東西回去,打算先去上個廁所時,經過樓梯間聽到幾個其他班級的人在一起說話,其中一個說話非常不客氣:「人都不在了,你還不把東西給丟了!是想要他晚上去拉你的腳阿!」
「我們把他關在廁所裡,鑰匙又扔的那麼遠……」其中一人說著。
「學校沒打算處理這件事就行。你要是怕,那去跟他說對不起阿!老子肯定是不怕的!而且他自己走路不看路才會被車撞的。」第三道聲音。
曹悅的手已經握成拳頭,想上前給他們一頓教訓時,被出來的白洋給拉住,白洋給他看了自己手上的手機,正在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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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填志願時,曹悅填了T大的新聞系,七人幫大多數人也考上了T大,老大原本想填政治系,但想了想他填了新聞系,他早晚都要加入政治圈,不如先看看其他人的世界……
在大一下學期那年,曹悅寫了一個紀實報導,關於紫薔薇事件的,所有資料都被放到校園公開網路中,當中一份錄音檔被許多人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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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悅在電視圈當記者當了八年後,他的報導風格獨特,他從不說對錯,只是坦然的把東西放到人們面前,他三十二歲那年,真的如他所說的已經成為一個獨立記,他的第一個作品,他自己寫上的便是『紫薔薇事件』。
而曹語三十一歲那年開了一家花店,她與一個看起來有幾分陰柔氣息的男人結婚,他陪她一起打理花店,偶爾協助活動的花藝設計,她的後媽方茜妤問過他是不是代替,她說了:「沒有代替,也無法代替。」這個人不是代替品,而方仕華也不是能被代替的人。
抬頭望去,曹語的花店名為紫薔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