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未來是否會令不出中南海（上）

是說中國的歷朝歷代常出現一種情況，那就在是王朝的中、後期，會開始出現政令無法有效施行的問題。皇帝的命令常常只在皇宮裡或直轄的京畿地區有效，一出這個範圍，中央政府的力量就開始遞減。會形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藩鎮割據，有的是吏治不彰，或是行政體系癱瘓，權臣掌握朝政卻沒有辦法指揮地方大員。漢末群雄割據，唐末各節度使權勢薰天，明末官僚制度與經濟體系崩潰，清末各省不遵北京號令，聯省自保以避戰火。雖然這些問題都是發生在王朝末期，但如果仔細研究這些歷史，往往在中期就可以發現病灶，預先其端倪。

漢唐末期會藩鎮割據，明清末期會出現顢頇腐敗的官僚系統，其實與這些王朝的制度息息相關，在此不再詳細說明這些歷史問題，而是想討論這些王朝的問題會不會在今日的中國重演。因為隨著美、中關係的緊張，習近平又打破過去的慣例，打算終身掌權，都讓中國處於變動與危機之中，但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卻發現中國的官僚體系與地方政府，往往各行其事，做出彼此矛盾的事。習近平的領導威信會不會無效化，最後變成令不出中南海，很可能是目前最值得討論的一件事。因為這不止將影響我們未來判斷中國動態的重要依據，也將是左右中國接下來走向的關鍵。

為什麼會認為習近平可以無法有效掌握政府，這關鍵的原因在於中國本來就是採集體領導制。雖然國家主席與黨總書記是名義上的最高領導人，但其實權力分屬於政治局常委的手上。全名為「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委員」的政治局常委目前有七人，除了習近平以外，還有總理李克強、人大委員長栗戰書、政協主席汪洋、與分管其他工作的王滬寧、趙樂際與韓正。這種設計的好處是分擔工作壓力，集體決策，平衡黨內派系勢力，又能互相制衡，但壞處就是國家的行政權被切割為數塊，派系互相傾軋，黑箱決策，內鬥不止。

過去中國有所謂「刑不上常委」的內規，也就是一旦擔任政治局常委，就擁有司法豁免權。這在許多的民主國家中，是正式寫入刑法中的法律，讓總統在任期內有司法豁免權，是想避免在黨派競爭下，反對黨利用司法系統來杯葛總統。但習近平在掌權以後，卻在權力鬥爭中打破這種「刑不上常委」的內規，將上屆的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下獄，雖然說周永康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不過這也說明了中國共產黨內鬥的慘烈。眾所皆知，習近平在上任以後利用反貪打腐等手段，來剷除異己，鞏固權力，表面上更鞏固了習近平的權位，但其實是更離心離德，而從他的所做所為，也可以見到共產黨內部官僚系統在過去這種集體領導制下，各擁山頭的情況。

如果習近平真的英明神武，國運昌隆那也就罷了，問題是現在擺在中國眼前的是經濟下滑，美、中關係破裂，與歐洲的關係急轉直下，水患、疫情、糧食欠收、肉價飛漲等各種問題接踵而來，連中國對外的最重要經濟窗口香港，都因為反送中示威與港版國安法而動盪不已，被美國制裁。中國社會對於習近平領導能力的質疑越來越大，官僚體系再忠黨愛國，也是由一般社會大眾所組成，對於日益嚴峻的國家情勢，開始出現不穩的情況，並不令人意外。雪上加霜的是，中國社會長期受言論管控，在官方媒體的宣傳影響，只允許更激進的聲音，而容不下理性的意見，「寧左勿右」是過去中國共產黨官員在危機下最常出現的反應，而這會不會造成中國的官僚系統採取更為強硬的激進手段？

近來中國的國安系統，對於澳洲記者威脅盤問，讓澳洲撤出了所有在中國的記者，使兩國關係更為緊張。外交系統的戰狼式外交，讓中國的外交處境更為艱難，甚至連中央電視台，都搞出「求和說」而讓王金平參加海峽論壇一事破局。過去習近平展開的造神宣傳中，不斷要求中國的各個系統要緊跟中央走，與黨的口徑一致，團結在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領導班子周圍。看來並不是無的放矢，只是官式八股文章。因為在今天看來，已經可以見到這些中國官僚系統各行其是時，會是什麼樣的糟糕情況。中國目前正不斷釋出互相矛盾的訊息，有些觀察家認為這或許是習近平的兩手策略，或是什麼高明戰術，但是一個更有可能的情況是，習近平已無法有效控制他的政府。

其中最危險的是解放軍，因為中國共產黨一向奉行槍桿子出政權。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建政以來，軍方就一直擁有非常特殊的地位，說解放軍自成一個完全獨立的體系，並不為過。中國的領導者最重要的一個頭銜也是軍委會主席，過去江澤民晚期垂簾聽政時，下台後唯一未交卸的職位就是軍委會主席。習近平雖然在就職以後，千方百計要攏絡並控制解放軍，但是效果如何，本來就還有待觀察，如今在習近平面臨內外交逼的情況下，解放軍將領們是否還會把習近平放在眼中？這不無疑問。唐末藩鎮割據的原因之一，在於唐朝的制度讓軍隊擁有極大的權力，在唐朝遇到外敵危機時，中央帝權旁落，讓各藩鎮脫離中央掌握，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解放軍日前於台灣西南方海域舉行實彈演習，進行文攻武嚇時，台灣的外交國與國防部接連舉行記者會。其中國防部軍政副部長張哲平呼籲「北京當局要求解放軍要有所節制」，其實已暗示了台灣與外界也在猜測，習近平對解放軍還有多少掌握能力。這對中國來說，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危機，因為就中國歷史的發展經驗來看，這種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習近平目前並未指定接班人，在十年的任期結束以後，肯定會繼續掌權，但以目前中國的情況，習近平的第三任肯定名不正言不順，中國官僚系統離心離德、不聽號令的情況可能會更嚴重。而如果習近平真的到最後無法有效控制中國政府這部龐大的機器，那可能會是一個很大的災難。

或許我們應該開始改變觀念，我們並不是在跟一人統治下的中國打交道，而是在跟很多股勢力互相交錯競爭的中國打交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