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有人不懂閩南語,先說明:「麟左馬」這三個字,是台語裡恁祖嬤的諧音。使用情境大約等同於「恁爸」、「你老豆」、「老子」這種
抑人揚己的發語詞。撇開左馬是個顯示性別的名稱,它還挾個強勢的語感,勝過恁爸、勝過老子、勝過你老豆,因為輩份上是祖嬤。
對不識台語的人,麟左馬這三個字大概跟鈴刀迴繡楚一樣,帶一抹武俠氣。懂台語的人就先笑噴。笑大聲一點沒關係,就是取來給你笑的。編輯寫信給我,開頭就是:「左馬您好......」這筆名一繞回頭把我也給逗樂。走進編輯室,沒見過麟左馬的工作人員,都會回頭問:「她就是那個麟左馬?」跟約會一樣,把對方逗笑,當天氣氛就會好。只花三個字就做到,划算。
理由只有這麼輕鬆簡單就好。中二。除了能把人逗笑,麟左馬這種看似強勢到很沒禮貌的自稱方式,也因為生為生理女性,我不是很甘願當女生。倒也不想做男生,只是覺得女生這個社會性別非常扭曲。試想,你認識多少其實堅韌美麗又令人喜愛的女人,只是因為放不進一個溫文嬌柔的形狀裡,就說自己是男人婆或女漢子?明明男生從來不需要因為自己二頭肌小或者性子溫緩就自稱娘炮,才覺得性別認同有個落點。與其用女漢子這種字眼,麟左馬是一個最不端秀柔美但維持女性定位的稱呼。
所以,身為一個寫小說的,麟左馬想幹嘛?
每次被發現是作家,第一個問題就是:「那你寫什麼類型?」原來類型這麼重要。原來有個分類匣可以收納這麼重要,否則有點難以被放進一個標註類別的記憶抽屜,就算筆名已經被笑過了也一樣。寫過的類型有
歷史小說、
硬核科幻、
社會寫實,剛完工一本政治寓言,接下來會開寫推理。用小說類型來分類這個作家,不是為難類型小說,就是為難麟左馬。的確有爆破專家 Michael Bay,也有成人童話專業戶 Guillermo del Toro。但世界上還有李安這種導演,善於拍攝情感,但故事類型不是重點。
光是寫硬科幻,就讓人覺得很不女性化了。還未開始寫小說,寫十幾年網誌的年代,陌生讀者發現文章是女生寫的,就非常驚訝。雖然不知道對方在驚訝個屁,但麟左馬被他搞得很驚訝:原來這種理性的系統化書寫,被認為是男性獨有。
不是每個女性都習慣把自己的情緒和感受掏出來,至少我不是。人就問我:那你都把自己的經歷和感受寫成文字?很多作家都往自己深處挖,無論是冷眼旁觀世界還是熱忱剖析自己,都是情緒勞動,容我留步。寫個人經歷和感受的範圍有限,人生更有限,誰跟項塔蘭一樣那麼多跌宕起伏?
幸而我非常有創意,而且不只靠天份,而是培養起一整套
創意產出的工作方法。當你非常有創意,能連上普通經驗裡不相干的事物,還能用系統化的理性書寫把它講完,寫自己的內在,就沒什麼吸引力。能創造的時候,只抒發太可惜。
除了創意,我還算會讀書跟
評析事理。有些講故事的人,資訊系統能力比較紊亂,因為缺乏劇情可串。我倒不是。寫小說之前,我想過幹麼要寫:把一整套知識架構變成故事骨幹,這樣讀完故事就獲得一套知識系統梗概了。例如寫個以經濟生態為骨幹的武俠小說,其中內力可以在人跟人之間流動,但每個人的使用能力不同,每派的內力性質也不同,但其實內力從頭到尾的設定都是金流。這樣一來,讀一個門派鬥爭和資源競爭的故事,就默默理解經濟體系了。豈不好玩?
但作家最好還是固定寫一些類型範圍,不然容易發散,也不容易出版。更重要的是,精於此道,需要累積。
我決定寫科幻、推理,跟犯罪。在決定之前,我研究過
一整個類型,才能夠基於對市場的理解,拿自己的
意圖和對應能力,去媒合讀者期待。做什麼選擇都一樣,兩邊都得弄清楚,才好找出適合的。科幻、犯罪、推理的類型特徵,以及讀者期待,首先是一定要有新意,再來是得給出一整套完整的合理世界觀,才有說服力。相較於羅曼史或幽默故事,重要的是讀起來能夠 feel good,所以敘事的情緒感染力會是首要條件,其次是人物要討喜,麟左馬去寫就事倍功半。我決定寫比較少人能寫,而我剛好有機會寫得比較好的類型。人貴自知。
麟左馬會寫一些
故事幕後的故事,當作售後服務。很少作者這樣自掏心窩,你可以點進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