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好好活著,誰不想?活下去,講得如此輕易,當心裡有一個解不開也放不下的結,眼看已經沒有任何的解決方式了,只能任由無望和痛苦侵蝕自己,這種極致的痛苦,你懂嗎?你活得下去嗎?
說實話,我其實一點都不想懂,但偏偏就發生在我的身上了,那時候的我也覺得活不下去,但現在我還活著,我想我的提案應該還是有一點參考價值的吧!
故事發生在今年四月,不算很近的時間,但現在想起,仍有明顯的揪心感,不過呢,已經不會失控的崩潰大哭了,我想,這代表我已經在放下了。
記得四月他突然提出了分手,他說他害怕我的疾病有一天會把我帶走,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下,他沒有辦法繼續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這樣的日夜擔心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太殘忍,但我真的沒有辦法就這樣說放手就放手,那天無論我怎麼哀求想見一面,換來的總是一通又一通語音信箱,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已讀不回,慢慢的,我開始意會到事實既成,已經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他一步步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取消互相追蹤的社群,退出共同使用的社群,深刻的記得,那晚隨著刪除相簿而顯示的通知訊息,我真實的感受到一把利刀,正一刀一刀狠狠的劃著我的心臟,不足致死,但痛不如死,眼看我們交往的回憶化作空白的資料夾,好痛,真的好痛,這是從來沒感受過的劇烈疼痛,重傷的靈魂早已失守,只剩下人形的軀殼在這世界上苟活。
我手機桌布上的照片裡,他緊牽住我的手,我像是擁有全世界那般燦爛的笑,這是我看過自己最美最幸福的樣子,曾經,我是如此堅信這樣的幸福不會遠去,我們是如此的深愛彼此,如果沒有生病就好了,沒有生病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尾?
看著音樂程式中我的婚禮歌曲清單才挑到五首歌,看著IG珍藏中我還在考慮的捧花和喜帖,看著我早已選好的婚戒,看著之前寫在記事本深情的婚禮誓言,還有只屬於他的新娘致詞,看著自己設計的新家即將完工,看著DM上之前太貴下不了手的家具在特價,看著他右手前臂那個屬於我的刺青,看著,只能看著,看著這一切都化成泡沫。
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該讓恐懼捆綁住他,打從心裡放他自由吧!我不斷重複告訴自己這句話,再痛都該放,沒有選擇,我的世界陷入了前所未見的黑暗,以前都懷疑朋友分手有沒有這麼誇張,哭成這樣,不誇張,我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那是真實發生在身上的劇痛,痛到讓我喘不過氣,我已經無法控制我的眼淚和思緒,我的大腦不斷問我,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沒有,沒有意義了,現在的我真的太痛了,我快要承受不住了,唯一可以讓自己不痛的方式只有死亡吧,死去了,就不痛了。
於是我開始計畫死亡,想出了一個盡量不造成別人困擾的方式,接下來挑選了一張順眼的照片當作遺照,開始要把給大家的話做成影片,好在葬禮上撥放,和大家道別,至於葬禮我想要放一束向日葵就好,畢竟向日葵本該在太陽下綻放。
但我真的太理想化了,持續不斷的劇烈心痛感一直讓我想要提前結束,不時陷入失控自殘之中,嘗試讓其他身體部位的疼痛,蓋過心裡的痛,結果蓋不過,真的蓋不過,心終究還是最痛。
最後我甚至拿起刀子,不管死狀有多麼觸目,當下我一心只想結束痛苦,把刀子的尖端朝向自己的心臟,閉上眼睛,心裡突然有個聲音傳來「你死了,他怎麼辦」,我張開眼,對,他知道後,他怎麼辦,於是我放下了刀子,等晚點吧,至少大家的聯想不會這麼強烈。
那時候抓住我的,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事發的第一天,姐姐們下午請假帶我去看醫生,記得坐在後診區的我,全身顫抖著,什麼醫生,我不需要,腦裡只想要被車撞死,一直說不要看了,那時候我二姐流著眼淚,緊緊的抱住我,溫柔的在我耳邊說:「生病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再一下,我們再等一下。」最後醫生開了安眠藥給我。
我想,沒有我二姐,我絕對等不到醫生來看我。
後來每次失控自傷的時候,我兩個姐總會緊緊抱住我,告訴我,她們會一直陪我,她們會保護我,可是我不想要成為家人的負擔,我不想要這樣活下去,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讓我走,拜託,讓我走吧,這種痛苦你們無法想像的。於是,我不斷陷入更痛苦的深淵,無法自拔。
直到...
我大姐說:「我知道,我看著你,你每天都身不如死,我也捨不得你一直痛苦,但我很自私,真的很自私,我無法接受我早上起床看不到你,我回家看不到你,我再也看不到你,我看到羽球會想到你,我看到你愛吃的螃蟹會想到你,我去游泳會想到你,我做任何的事都會想到你,你不痛了,但我會很痛很痛,我想到就很痛」她哭得斷腸,字字句句中都是日積月累的害怕,原來,一直以來,都不是我一個在痛苦而已,看著這樣的我,我的姐姐們,何嘗不也是承受著極度的擔心、恐懼與悲傷,我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但她們呢,不能。
我的8年好友做了一本相冊給我,上面都是她拍我的照片,裡面有各種表情的我,還有各種開心的回憶,她寫:「別把那位愛笑又單純的自己弄丟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撐過去,因為你還有我,愛你的人都在等你變好。」
我的同期好友,她哭著抱我說:「我不要這麼好的人離開我。」
還有好多溫暖的人,給了我溫暖的擁抱,什麼話都沒問,什麼話都沒說的那種,溫暖的擁抱。
接下來的日子,我的姐姐們輪流請假,除了陪我去看身心科接受藥物的治療,也安排時間帶我去感受遼闊的草原、瀰漫的山嵐、碧藍的海洋和無際的天空。
這些人,這些話,這些景象都不斷的提醒著我,世界很大,人生很長,愛你的人很多。
於是,
我學習用另一種方式來處理難以承受的痛苦。
每當我因為感受到強烈的痛苦,而開始具體思考自殺行為時,我就專注的做一件事,直到有人來陪我,或者累了為止。
像是
仰臥起坐:最多做了四百多下,最後累了,睡著了。
走路:來來回回在大雨中快走了兩個半小時,直到姐姐下班。
游泳:4500公尺不停歇。
羽球:單打持續2個小時。
運動課:上完強力拳擊之後上有氧瑜珈,最後再踩踏板1小時。
刷馬桶、鐵鍋子:讓家人驚呼閃亮亮跟新的一樣。
另外,我的身心科醫師出了一個「不要委屈自己」的作業給我,於是我設了一個名叫「不委屈」的歌單,此後,不再聽會讓自己悲傷的音樂,選擇聽比較正向的歌曲,讓自己不要一直沉浸痛苦的黑淵中,告訴自己,我該為了自己而活,我再也不委屈自己、勉強自己,我要成為最愛自己的那個人。
大概用這樣的模式度過兩個月吧,生活終於回到了正軌,可以正常的說話、吃飯、睡覺和上班。
在這個過程中,我漸漸發現,其實我們可以利用悲傷的力量讓自己更強大,以前我可能做100個仰臥起坐就累的哇哇叫了,而當悲傷佔據我的心靈時,表現出的耐力與毅力居然和超人沒兩樣,於是,我開始不討厭處於悲傷時的自己。
我沒有想過會有現在的體態和體重,看著自己愈來愈漂亮,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也讀了好多書,好像得到了一個新的我一樣,我更瞭解自己了,也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對於身邊的人也更懂得珍惜,彼此的情感更加緊密了。回頭一看,原來這個過程是讓自己成長的禮物呀!我喜歡現在的自己勝過以前,而且我會繼續喜歡下去。
忘記讀到哪一本書,書上寫「怎麼做才能放下?那就一直舉著呀,有一天手酸了,自然就會放下了」很可愛也很實用的建議。
就這樣讓它去吧,等情感隨著時間被稀釋,便能慢慢體悟,所謂的放下,不是遺忘,也不是原諒,是和自己的執著和解,曾經的痛苦終究只是生命的一部份而已,我們繼續走,等著看下去吧!
最後記得,
在這偌大的世界中,
你,並不孤單,
當失去保護自己的力量時,
撥一通1995、1980、1925,
成為那個救自己的人,
給自己多一些的時間感受生命的美好。
以上,獻給不甘生命就這樣結束,想知道怎麼活下去的勇士們。
謝謝閱讀,願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