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高中那時候,曾經和朋友到一間練團室聽Tizzy Bac的鼓手座談。那個樂團沒有吉他手,他們有首《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前奏曾經是他好一陣子的手機鈴聲。他還記得,讓他更記得的,另有其事。
經驗老到手掌抓量而過,圓潤渾白麵條自滾燙湯桶中撈起,和臉一樣大的麵碗裡,蒸騰著、雪白呼氣的麵體彷彿隨著撈勺降落,凝固在碗底。從老闆的老闆學來的密傳湯頭,一大勺澆在上頭,冬天的時候,好像幸福的瀑布落在修練的人身上。
蔥燒、味噌、麻辣、奶油……,根據不同的口味加上配料,是小小的樂趣。像現在,他小心翼翼地拿捏蔥條的比例,既不要太多,又不僅只像是拼盤額外的裝飾。生意好的時候,他一手拿著一碗加了麵、幾乎滿溢湯料的拉麵,從櫃檯走到各桌位,在各桌位來回擦抹,再走回櫃檯,隨時等候差遣。
總是眼巴巴地看著湯碗的他,心裡有個不起眼的願望:「下麵給老闆吃」。
要是這是什麼愚蠢的玩笑就好了,他偶爾想,卻更偶爾覺得,沒有任何願望是卑微的。
老闆曾經吩咐他掌麵,自個兒跑出去辦事。但老闆回來後,他撈起來的麵結成一塊,奈何他尷尬,它們也不願意散開。雖然老闆沒說什麼,後來最多,就給他做到舀湯的份上去。
凡事總有盡頭,就好比他最多只能做到夾配料,始終不能獨當一面。老闆是怎麼變成老闆的呢?曾經也是學徒吧?他想。但是他只是個工讀生,甚至跟用餐的大多數人一樣,仍是學生。
假日自大學回家,等著公車,他想起高中時代,那時候他還有種某種難以名狀的,對事物有所嚮往的心,他想起Tizzy Bac的鼓手,想起當時練團室的店長打了一首梁靜茹的《燕尾蝶》,多麼印象深刻,看見自己眼中閃爍夜空中晶瑩的星,那時候很想當鼓,因為看著眾多的銅鈸,被單純而一視同仁地照料。
「好想當鼓手啊……。」他喃喃,搓了搓凍僵的雙手,眼眶融化,濕潤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