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親愛的你:
昨晚我做了一場惡夢。
帶著惡意的人群將我束縛,在被塞進黑車前我懇求有個機會跟你道別,沒有臉孔的他們轉向彼此,然後轉向我冷冷點了頭。在這卑屈的情境裡,我起了感激之心,能再看見你的安心感取代了所有慌張無措的命運。
然後我就醒了。
沒關實的窗戶吹進晚風,窗簾的飛舞透著神秘氣息,把閃動的月光拍打到你熟睡的側臉。那陣子你剛動完大手術,我的神經也在那時候破損了一角。無數次的驚醒,無數次你在黑暗中的臉龐。我起身把窗子關上,站在背光的地方端詳自己的內心。
我忽然明白這些惡夢都是溫柔的,他們使我不斷被喚醒,讓我日復一日照看你安好深睡。這裡沒有疲態,沒有你尚站不穩的身影,而你也不會目睹我的憂慮,我因而能放心地釋放這份憂慮,在漆黑的小房間慢慢痊癒。原來,我是被自己的願力所喚醒,為了在被病籠罩的日子裡鑽進縫隙,偷看一眼最幸福的景象。
惡夢的溫柔壟罩住我,使我的悲傷溶解一地,與你同時存在的這個時空模糊了所有情緒的性質,甚至驅使我帶著快樂書寫起遺書。活在你旁邊真好,好得我能在今晚死去、好得想在明日再次反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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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之後你好多了,換了新工作,有了一頭短短的新髮型,我也隨你剃了光頭要跟你當雙胞胎。你的頭型像蛋,而我是一個醜方塊,兩個灰僕僕的皮膚磨起來刺刺的,同時體驗到的新觸感給我們新的笑容,照片中的你又變回了那個愛笑的人。
一年過去了,我仍會不經意翻到那時錄下的影像,你丟復健球給我的脆弱樣子讓人難受,而我受損的神經系統仍在持續,想到這些我又再次呼吸困難,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你,確認你在,確認我在,回頭調整呼吸,跟你說昨天填的表單,要把你填在緊急聯絡人那一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