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失敗的收視率？《派遣女醫》前六季的興衰(上)

2021/07/31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派遣女醫》自從2012年第一季開播，2021年10月將要播出第七季，描述日本醫院面臨收支不平的窘境，原本應該救死扶傷的醫界，終於迎來了叢林法則的時代──緊縮成本、增加利益的商業模式。

大門未知子身為派遣醫生，曾經做過軍醫、船醫及獸醫，討厭成群結隊、討厭權威勢力與討厭規矩束縛，唯一的武器是醫師執照與精湛技術；為了救活瀕臨死亡的病人，她絕不失敗。

圖片1：2012年，第一季主視覺圖。

第一季的醞釀迎向二、三季的高峰

第一季第一集的開頭，大門未知子站在海邊附近的一間小診所，破舊、斑駁且倒閉的診所──掛著「大門」的姓氏。像是西部片的人物，被強勁海風吹散頭髮、風衣的領子貼合著臉龐，大門未知子的銳利眼神，宛如一匹孤狼，隨即──角色配樂──口哨聲響起，彷彿能夠想像得到，一望無際的荒漠中，狼影逆風前進的模樣。

大門未知子，迎向未知的風險，與絕不失敗的未來。

第一季由明確的主線與支線鋪陳，主線是每一集的病症、病人與醫院之間的關係，大門未知子的特立獨行、精湛手術解決每一次的難題；而支線是「Doctor-X究竟是誰」貫穿本季，其中的爭議點在於，Doctor-X雖然挑戰精神可嘉，卻不一定會成功，造成醫療疏失的可能性，甚至被人詬病──不尊重病患的生命，將生命玩弄股掌之間。

「她該不會是Doctor-X吧？」醫局內的醫生議論紛紛，大門未知子手術中不時提出更換術式，高風險的手術加上變換術式，更是加深了其他人對她的敵意；然而，經歷每一個案的狀況，只要她說出：「我絕不失敗。」便沒有第二種可能。

第四集，加地秀樹身為「腹腔鏡的魔術師」的醫師，登上報章雜誌各大版面，經營美好、清廉的形象，然而卻是紅包不離、送禮不棄的揩油大師。他最愛猜忌大門未知子，甚至叫她「鬼門(惡魔)」(日文發音Daimon，與英文Demon相似。)，對於她收取高額手術費用，非常不快。

本集病患要求在兩天內恢復工作狀態，加地秀樹認為開刀才是保險，不可能短時間出院，卻被大門未知子搶走病患，並聲稱自己能夠做到混合手術──內視鏡兼腹腔鏡手術。第二外科部長鳥井高，認定這是一項前所未有的案例，若是成功，必能寫成精彩的論文，替自己、外科以及醫院爭光，因而答應大門未知子，讓加地秀樹擔任第一助手。

不料手術過程中，大門未知子向加地秀樹認錯，自己根本無法完成混合手術；緊急救治的情況下，加地終於開始腹腔鏡的手術，由大門操控內視鏡，指點他正確的方向，加地被當作拯救病患的英雄。

不過加地卻從整個過程中，發覺了大門的詭計──利用手術的緊急狀況，逼迫加地一起共同手術。事後，加地認真地問她，哪有醫生不為了錢，只想要救治病患？大門說，你眼前就是一個……開玩笑的。親眼見到超級醫生的腹腔鏡手術，就是我的回報。

當下，我幾乎要確定：這兩個人以後應該會是CP(couple)吧……看看加地秀樹，被一位自己又愛(大門的技術高超)又恨(居然收禮比他還高)的人，真心誠意地稱讚了，居然是被鬼門稱讚了啊！這下子，後面該會有一點戀愛相關的劇情吧？

可惜並沒有發生，往後的季數也沒有。(不過2016年開始以加地秀樹為主角的網路劇Doctor-Y，這個角色實在太討喜了。)

特別舉這一集作為例子，主要是發現中園美保為首的編劇們有一個共識：透過主線任務，主角大門未知子與其他醫生的行事風格比對，不僅凸顯大門的特別，也讓其他醫生角色的心態、作為更加立體，對於外科部長鳥井高的外遇事件，也有一定的刻畫，以此交叉並緊密地貫穿第一季的劇情。

不過受限於醫療主題、時間限制的發展，綠葉角色的表演空間也相當有限，然而，第一季的編排順序，包含大門未知子的背景與私人情感，神原晶作為名醫介紹所的老闆，與大門之間的關係，各集病患的病況與隱憂等等，既得維持喜劇風格，又扛著絕不失敗的手術精神，各個層面來看，《派遣女醫》獲得收視率的成功，幾乎是毫無缺點。

既定的劇情設定：大門與神原晶到澡堂放鬆、四人麻將桌討論個案問題、大門跟神原晶放肆地打桌球、手術室中被質疑而喊出「我，絕不失敗」、完成手術後喝一杯糖漿水。熟悉的程序網羅粉絲的心，奠定大門未知子的醫者姿態──孤傲又可愛的主角。

眾多醫療劇的影劇市場，《派遣女醫》的區域誕生了。

如何瞄準觀眾心中的那把尺

通常日劇以十集為一季，因應播放平台為電視台，平均每一集45分鐘，以第一季的成果、該主題的適宜性等，決定是否接續下一季的拍攝。《派遣女醫》第一季為八集，顯然是經費與測水溫的考量，然而這並沒有影響到劇情發展，倒是因地制宜，將該鋪陳清楚的地方都做得好好的，呈現編劇與團隊的專業度。

說到醫療劇，一般觀眾的心中會想到什麼呢？

是哪一科呢？主角醫生是什麼樣的人？碰到什麼樣的個案？如何解決醫療上的困難？驚險度過每一次的難關？

由於每個人多少都有生病的經驗，醫療劇在觀眾心中，其實比其他類型的劇更加明確，大家都想看最後醫生如何跨越困難、拯救病人，或是病人如何展現生命的韌性、對抗病魔，艱辛地活了過來。除此以外，如何捏塑風格、角色之間的趣味互動，就是編劇們各憑本事，製作團隊、經費等等的成本問題，其實都是後續的困難了。

簡單而言，醫療劇的高潮點基本上是兩種方向：個案的醫療方式極為困難，或是，制度、環境為難醫生或病人，導致悲劇/喜劇的發生。

《派遣女醫》融合了過去《白色巨塔》的制度化、權力鬥爭，邀請曾出演《黑革筆記本》的米倉涼子，讓一位在銀座呼風喚雨的女人來當美麗又孤傲的醫師，確實讓觀眾眼睛一亮；精彩的綠葉角色們或敵或友，促成大門未知子的精采主場。特別的是，即便是權力鬥爭、愛錢如命的橋段，也仍維持喜劇風格的節奏，讓過去沉重的白色巨塔樣貌輕盈許多。

就像是做一道料理，鹹甜苦辣度控管得宜，愛吃的饕客絡繹不絕。忽然想起《別對映像研出手！》中，淺草綠在技巧性地偷動畫時間，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如同人氣食堂每日的特餐一般，每天都有一點不同，就能讓饕客在平均美味的餐點中，享受到嘗鮮的滿足感。

《派遣女醫》二、三季正是如此，踏穩第一季營造的喜劇風格，浪花鋪散開來，呈現銀白色的美景，不僅拓展權力結構的樣貌，例如：銀座女人的反攻、護理師公會的權力。而每一季結尾也同樣地拯救重要人士：

第一季最終回，拯救鳥井高外科部長、八卦雜誌記者。
第二季最終回，拯救蛭間院長的女兒、外鄉小女孩。
第三季最終回，拯救蛭間重勝院長、神元晶名醫介紹所長。
第四季最終回，拯救城之內博美麻醉醫師。
第五季最終回，拯救內神田會長、大門未知子。
第六季最終回，拯救尼可拉斯丹下副院長。

第一季最終回，打擊外科部門、醫院成為眾矢之的，卻在醫院倒下的八卦雜誌記者，得知他的身分之後，外科醫生們討論簡單包紮、轉送他院，這時，大門未知子卻走進手術室替病患動手術。

「他把妳寫成Doctor-X，寫得那麼難聽，妳還要救他？」森本說。
「如果大家對這名病患這麼有意見，等手術結束之後，你們想怎麼對他都行。」大門說。
「鬼門，妳這次可以失敗。」加地說。
「我絕不失敗。」

面臨外科部門即將解散重組，失去工作、調離原單位的負面情緒，對抗身為醫師必須救助眼前病患的職責，大門未知子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除了她是派遣人員，無需考慮工作問題以外，醫師的目標為何，在她身上完全體現出來──

即便病患萬惡不赦，身為醫師必須拯救病患的性命。關於生命，人人平等。

第二季最終回，延續第一集「賽馬」的隱喻，將挑選醫師作為教授的公開徵選作為「優勝者」的競賽，三名優秀醫師皆無法參與大門未知子的手術，然而甄選過程逐一退出二名醫師，回到選擇權力與病患的主題。

第三季最終回，院長天堂義人推動單一化醫療體制，準備整飭腐敗的白色巨塔，企圖拉攏大門未知子；神原晶得知自己將不久於世，拒絕大門未知子執行失敗的手術，請天堂義人協助隱瞞，甚至將大門託付給他。多方交會的高峰，在千鈞一髮之際，大門終於救回了心愛的晶叔。

當大門未知子在手術中驚慌失措，觀眾首度看見她的脆弱與失態──晶叔就要死了嗎？未知子要失敗了嗎？此時，她想起身在巴西救難的過程，當時的晶叔如何指導她救治瀕死的人，師徒之間的情感與身為醫師的職責，最後一刻顯化：為了讓病患升起求生意志，放出晶叔最喜歡的音樂，屬於醫師與病患共患難的時刻，多麼令人感動。「手術」不只是醫生們的奮力搶救，更重要的是病患的意志是否支撐自己，共同度過手術的難關。

透過前三季的結尾分析，可以發現編劇安排不同層次的體悟，首先是對於生命的平等，再來是醫師的職業生涯與病患之間的選擇，最後，大門與晶叔的師徒情深，以及「手術」是醫生與病患共同合作而邁向的結果。

一場手術的成功，不只是醫生的高超技巧，也是病患堅定的求生意志。調整「被救助者」與「救助者」之間的權力位置，變成「對等」的角度來看待醫病關係，這一點我很喜歡，畢竟沒有病患的意志力，醫生即便再有心，也無法救治病人。

只有病患自己願意，救助者才能發揮能力，提供適當、貼切的治療。

這一點，不論是醫病關係，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互助行動，都是同一個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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