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將剛出生的孩子留在房中,焦急的跑在夜晚的道路上。她轉入過往熟悉的小徑,她當年也是這樣急忙的跑在這裡,只是方向正相反,當時她正在逃離現在的目的地。
她沒有猶豫,擠開了那棟老屋腐朽沉重的木門,燈光昏暗、雜物擁擠,她在熟悉又陌生的廳堂被回憶、恐慌、疲憊、焦急與傷痛擊倒,一進門便瞬間脫力,跪倒在那老人跟前。
「幫幫我、幫幫我‧‧‧」她顫抖的雙唇發出求助,她的丈夫正在戰場上呼呼大睡,而她數小時前在臥房中獨自一人生下了一個長滿羽毛的嬰兒。她嚇壞了,不能讓這等醜事傳出去。
老人睜眼審視,那目光叫人窒息,老人的行動遲緩,如同日昇月落一般不可違逆質疑。老人用乾瘦皺褶的手從箱中抓出一隻蜥蜴,走向女人,把蜥蜴遞給她。
「去把妳該做的做完。」那嗓音中的老邁沙啞不減那份可畏的威嚴。這女人生平最討厭蜥蜴,但她別無選擇,硬著頭皮捏起那隻蜥蜴,走向陰暗的樓梯,抓住扶手往上攀登,她討厭高處的程度不亞於討厭蜥蜴。
她的手與腳的每一個動作都讓這房子老舊的脊梁發出毛骨悚然的可怕哀嚎,讓她腦中的恐懼相信這腐朽發霉的階梯隨時都要碎裂在她驚懼的指尖下。而另一隻手中那靜默而脆弱的生命鼓動只令她更加驚恐。她想像著樓梯粉碎、墜落、她的屍首被木塊掩埋,無人知曉,這可憎的生物卻扭著柔軟的身體,從浩劫中平安爬出生還,詭異的大眼與跳動的喉嚨在月光下鄙視著她的驚懼、痛苦與脆弱。但她別無選擇,一階、再一階‧‧‧
在一個溫和晴朗的日子,一個面貌滑稽的男人走在人跡罕至的路上。少了審視與驚異的目光讓他感到放鬆、自由,他知道這份寧靜很快就會讓他膩煩,因此盡情享受這段短暫的悠閒漫步。
一棟明顯荒廢了的老屋前站著一個銀色的女人,走近一看那是一身薄薄的銀色羽毛,在羽毛之間露出了少女光潔平滑的肌膚。她很怪異,卻很美,那羽毛太稀疏,比起鳥兒她更像人,但又無法將她簡化稱之為人。
她舉起覆羽的雙臂,開口說:「我母親拋棄我前往地獄,因為她願意,我父親在睡夢中被炸成碎塊,因為他願意,這些都發生在我出生那天,待我羽翼豐沛、我要飛、我要飛、飛向高遠的藍天!」說完她便轉身奔回荒廢的舊屋。男人感到一陣悲傷,因為他知道,她永遠不會是鳥兒,永遠無法飛向藍天。
一個心情鬱悶的少女獨自一人走著,遇上了一隊打扮花俏的小人兒,向左方走去。她默默跟了上去,小人們走呀走,進了河裡,登上倒影中的對岸。女孩跪在河岸向下看,那像是美麗而破碎的人,少了些什麼、多了些什麼,只是很滑稽、只是過於美豔,像被壓扁或拉長,生著羽毛、利齒或是角,藍色、灰色、彩色的斑點,像水一般流的、像霧一般糊的,彷彿與天空相連的、那麼大的、那麼小的,像日月星辰一般耀眼可畏的、像汙泥糞土一般避之不及的。
祂們聚在一起自在悠閒的談笑,啊、我也想去那裡,女孩哭泣著,因為完整的她不會被允許跨過那條線,無法穿過河流,無法成為祂們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