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隨著受刑人們的攻擊範圍不斷推進,活屍的數量終於明顯減少。
這裡畢竟是收容了近四千人的監獄,儘管活人方同樣死傷慘重,而且活屍的數量還隨著他們的死亡陸續增加,但活人的優勢就是大腦能夠思考策略,來應對情勢的變化,提升攻擊效率或是降低傷亡的可能性。加上久待牢中煩躁壓抑的情緒一下子被釋放出來,活屍順理成章淪為受刑人們宣洩的對象,戰力的天秤便也開始傾斜。
而在倖存的隊伍中,輝哥這團約莫折損了三分之一的戰力,現下僅餘十二人。中途雖然有零星幾人加入,死去的卻是更多。
好不容易穿過戒護大樓和辦公大樓,來到建築物前的空地,距離真正意義上的「離開」監獄已然不遠,只要衝過剩下的活屍群,再打開那一扇單軌式大門即可。看似美好,眾人心裡卻是清楚,陽光當空灑落下來,象徵的並不是重獲自由、回歸社會的美好,而是面對未知道路的恐懼和迷茫。
「沒有回頭路了,走!」發聲的依然是輝哥,一如先前模式,他迅速分配好負責防守各個方位的人馬,盡可能採取可攻可守的無死角戰術。
紀衍良仍是其中的一員。
和先前的情況差不多,現實永遠比預想的狀況還要混亂,好在大夥兒在擊退周圍活屍後都能迅速歸隊,唯一不同的是,紀衍良發現團隊裡那個綽號「矮仔猴」的獄友,有好幾次都拖著一群活屍往他這麼方向撞過來,讓他非常惱火。
「媽的!這傢伙一定是故意的!」紀衍良內心暗罵道。
事實上,矮仔猴的確是故意的。從紀衍良入獄開始,矮仔猴就對這個五官陽剛端正的年輕小夥子十分不爽,長得帥的屁孩學人家坐什麼牢啊?更別說,這傢伙剛剛還無視同伴,擅自脫隊,一點都不合群,讓他看了更不順眼。
偏偏這小子生得高壯,又不知為何很有輝哥的眼緣,饒是他再怎麼妒火中燒,也沒機會搞一齣惡整新人的戲碼。要知道,輝哥背景很硬的傳聞這在監獄裡從沒停過,據說他不只學歷高,在黑白兩道也都還很吃得開。
儘管不清楚詳細情形,不過光是看到監獄主管都對他畢恭畢敬的,矮仔猴就知道傳言非虛。有這樣的人罩著紀衍良,以前的矮仔猴哪敢造次?
所以他原本是想著摸摸鼻子算了,誰知天下大亂後反而給他製造一個機會,不趁現在弄死這小子,更待何時?
有時候,一旦開始討厭某個人,那麼不管這人做了什麼,自己都會覺得礙眼生厭,沒有道理可講,矮仔猴對紀衍良就是如此,況且他可是打定主意今後都要一直跟著輝哥的,團隊中若存在一個礙眼的人,他是怎樣都無法安心的,這才想趁機害死紀衍良。
可惜他害人的技巧算不得高明,終究是被看穿。
見活屍暫時被其他團隊吸引過去,紀衍良大步上前,直接朝著矮仔猴的鼻梁狠狠揍下去,「再有下次,我絕對不饒你!」
矮仔猴摀住鼻子踉蹌退了幾步,「我沒……」
「閉嘴!」紀衍良抬腿一掃,擊中他的腰側,讓他冷不防跌個狗吃屎。
同隊的人見狀,紛紛過來勸架,輝哥則始終保持沉默,冷眼看著一切發生。直到發現有幾隻活屍朝這邊過來,輝哥才終於挪動腳步,抓起矮仔猴的衣領,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一個小弟會意,趁著矮仔猴沒站穩,從側面用力踩了他的小腿。
「啊!」整隻小腿差點與膝蓋骨分離的劇痛,讓矮仔猴忍不住大叫。
輝哥卻沒打算收手,無視矮仔猴呼救求饒的話語,他像是拖死豬似的,拖著矮仔猴直往活屍的方向走,下一秒,竟直接將這傢伙丟進活屍群中。
瞬間,活屍們餓虎撲羊般抓著矮仔猴啃食起來。矮仔猴還沒斷氣,一隻活屍的尖銳手指就插進他的眼窩,戳破了那顆眼球,而其他部位的皮肉被生撕活剝的情景,更是怵目驚心。
大夥兒噤若寒蟬,一時間都不敢作聲,生怕又惹惱輝哥,只得默默拾起武器,繼續攻擊活屍。這下連活屍的狂吼都比他們吵鬧,那畫面著實有些滑稽。
作為當事人的紀衍良倒是不怕輝哥,他的心裡更多的是疑惑。他不明白輝哥為何連問都不問,就直接對矮仔猴下狠手,難道不怕其他人會因此離開團隊嗎?
轟隆隆——
監獄的單軌式大門被其他受刑人拉開了,發出刺耳的聲響。其餘人見狀,立刻加快腳步突破活屍的包圍,一窩蜂地朝門口湧去。
隨後見大多數的人都逃出來了,眾人又協力把門關上。有零星幾人來不及趕上,就被淹沒在裡面的活屍群中,成為一頓人肉大餐,然而在場並沒有人回過頭去救他們。
沒辦法,即便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
而監獄外面的寬廣世界當然也有活屍,不過分布至少比較稀疏。顯然,這裡之前出過事情,可能有人為了保命,才把大批活屍引進監獄裡,並且還在大門處做了一個簡單的機關,讓推擠在此處的活屍暫時無法打開門。
「去吧,找找看附近有沒有能發動的車,不要被別人搶先了。」輝哥快速打量周圍後,低聲對同團的人說道。
紀衍良正要走,輝哥又喊住了他:「你太好心了。那個時候,你想阻止他說謊吧?」
紀衍良頓住腳步,「因為那個獄卒講的話太奇怪了。」
他記得,當時放他們出來的管理員是這麼說的:「要攻擊活屍的頭部,還有,千萬不要說謊,不然會直接變成活屍。」
原來不是只有死人會變成活屍,活人也會嗎?
但是,只要說謊就會變活屍,可能嗎?
太多的疑惑無法深究,大部分的人在聽到的當下只能暫時記在心裡,不過也有人不把這些話當一回事,譬如矮仔猴。
知道紀衍良依然半信半疑,輝哥笑道:「之前牢裡有人發瘋攻擊獄友,大家都在傳,說那人樣子不正常,可能是得了狂犬病。我直接找上面的主管來問,結果你猜怎樣?他要我饒了他,不要再問,因為他不能說謊。一開始,我以為是有什麼不能說的內幕,加上他又不敢編造謊言騙我,所以才會講這種話,但後來想想很奇怪,因為差不多就是那時候開始,監獄這邊就叫我們少聊天,說是要配合防疫政策。」
「所以說謊會變活屍是真的?」將這些事情串聯起來後,紀衍良終於又信了幾分,「可是輝哥,你為什麼要把矮仔猴……」
「這個人本來就不能留。」輝哥擺擺手, 神情毫無惋惜之意,「他有過失致死的前科,這本來沒什麼,可是剛剛看他殺活屍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很興奮、很開心,好像在說:世界變成這樣子,他終於可以盡情殺人了。你說,我如果繼續把他留在身邊,他還會製造多少『過失』?」
拍拍紀衍良的肩膀,輝哥繼續道:「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可能顧全身邊的每一個人,要懂得取捨。看看哪些人是值得你保護的,就對他們更好,不要掠龜走鱉。」
紀衍良沒接話,半晌才說道:「輝哥,你是不是知道我想走?」
輝哥笑了笑,「看你每次等不到會客就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就知道你不屬於這裡。」
話音剛落,一輛貨車開過來,車斗上站著幾名輝哥的手下,其中一人喊道:「大哥,快上來,我們好不容易才從別人手上搶到車!」
輝哥手腳俐落地爬上車,俯視紀衍良,「我在道上的時間不算短,什麼事都聽過。你看有人公然違法還能逍遙法外,也有人沒做錯事卻要被關,就知道這社會所謂的公平正義不過如此。或許像現在這樣,回歸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也不是壞事。好了,我們就在這裡說再見吧。」
說罷,他拍拍駕駛座的後擋風玻璃,「走,去接其他人。」
貨車轉了個彎,朝另一個方向駛去,一路上吸引不少活屍的目光。看著那些活屍追逐貨車的情景,紀衍良只能默默祝福輝哥平安。
他知道自己很幸運,成年後第一次坐牢就遇到這麼好的大哥。
腦海浮現另一個人的身影,這麼多年了,無論是逃家翹課,還是被抓進來關的這一段歲月,他的心裡始終惦記著她,卻又遲遲盼不到她的到來。如今就是想要主動去見她,卻也不曉得該往哪裡找。
紀衍良更是不知道,在這活屍橫行的可怕世界裡,她是否還活在人世?
按捺住既焦慮又沮喪的心情,紀衍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這疫情也不知爆發多久了,倖存的民眾都已遷往別處,舉目盡是人去樓空的荒涼。
隨意走進一棟老舊透天民宅,清空裡面的活屍後四處查看,果然屋內的食物和一些民生用品早被搜括乾淨。沒有電,但還有水,以及幾套屋主來不及帶走的衣服。
浴室的門還是完好的,紀衍良帶著武器走進去,鎖上門,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會兒,從監獄裡逃出來的過程實在耗費他太多體力。接著,他才洗了個冷水澡,換一套衣服,重新提振精神,繼續他的旅程。
一路上走走停停,是為避開還逗留在附近的受刑人團隊,同時也想找找看有無食物可果腹。儘管這波人潮帶走不少遺留在民宅的東西,但也幫忙清理掉大部分的活屍。
當然,被犧牲的活人數量同樣可觀,特別是對久陷囹圄的人來說,即便撐過衝出監獄的那一場硬仗,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習慣這個驟然轉變的世界。
而活屍吃剩的屍體仍然留在原地,腐爛後發出嚴重的惡臭,蒼蠅群魔亂舞般地聚集,令人作嘔。那氣味和活屍死後開出的花朵混雜在一塊,不斷衝擊活人的嗅覺。
看到這片光景,紀衍良好像懂了這些什麼。
雖說有的房子尚稱完整,但如果鄰居都選擇離去或是已經死亡,剩下的人也難以孤軍奮戰,在缺乏物資的情況下遲早被困死。更重要的是,想處理這些屍體,恐怕需要一個團隊分工合作才能完成,如果沒有能力自己搞定,生活品質將會差到讓人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