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勝畢竟久經玄異戰場,臨危不亂,六臂交相穿梭,變幻一百零八式「窮奇食蠱印」,催魂音始生曲調,六律六呂、五音七聲──宮、商、角、徵、羽之五音;黃鍾、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仲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鍾之十二律──編磬鏦錚,箜篌坎坎,鼓笛喧喧,百樂繚繞齊奏!
初聽曲調,無比心曠神怡,愈聽卻愈覺迴音穿腦,心生厭煩,再聽,則引發暈眩嘔吐,久之,五臟六腑七竅即會破裂爆血!禽滑再升靈力,將阻隔空間擴大,腹䵍、媯盤亦建立起空間,將山坑團團圍住,免得音沖雲霄,脫韁難束,禍及外界無辜。
孟勝曾想傳授我「窮奇食蠱印」,但管他是桓伊<梅花三弄>,或項王<十面埋伏>,雖身為熱音社一員,我毫無音樂細胞──學個結印,還得加修古代樂曲⋯⋯別瞧孟勝一鋼鐵漢子,其心思實是細膩柔軟,且為護神四人中最精通音律。
硫磺山蛸倏地把兩環光輪掩回地底,施術中主動把術具回復成原貌,孟勝警戒大起,猜測硫磺山蛸欲施更強術式。
果然硫磺山蛸拋出一把⋯⋯莿桐種子?
種子乘硫氣四飄、落地,不消數秒,山坑驟成莿桐森林!
躲在禽滑身旁的莿桐姬,不知孟勝名諱,看他佛蟬入體,忍不住喊說:「蟬爺爺!山蛸姐姐的『莿桐灰復燃』非常厲害,你要小心!」禽滑搖扇淡笑:「小妹子好得很,知道關心爺爺們,聽聞『莿桐灰復燃』術式百年有餘,未料今日托小淳福,竟能親見一二。」
莿桐樹之根,皆牢浸岩漿內;岩漿透過毛細現象,迅速運輸入每片葉子的葉脈,整棵樹吃熱後焚燒、焚燒後灰化。
灰燼瀰漫蒼穹!
「莿桐灰復燃」之奇,非灰化便結束,反是開始!灰燼全回填山坑表面,緊密覆蓋流布的岩漿。遭灰覆蓋,岩漿不僅未冷卻,倒把灰熔入,由亮紅色轉為刺激視覺的青紅色!
「唔!」烤得我好痛苦!不自覺啟動「尚同六之術」,護神四人接收我的感應,均大驚,腹䵍暗道:「不好!」張開蜘蛛天雪罟,黏於山坑半壁,媯盤抱著我,兩人一箭步跳上罟中,生死一秒,岩漿溫度急迅飆高!須知岩漿熱氣波只需攝氏五百度,即可將人蒸燒成炭,況乎硫磺山蛸製造的近萬度高溫!術式反轉自然!
火氣炙人,我汗濕全身,腹䵍和媯盤雖不流汗,萬度火氣依然能將他們的鬼靈燒滅!
禽滑驀地換裝,穿回平日那襲艷紅窄袖束腰繡花長袍,莿桐姬驚訝,不明禽滑突兀行為,更穿起類似古代女子的嫁衣,他右手那柄銅心瀧羽扇,居然也變成桃紅色的圓羽扇,禽滑左手一撩裙擺,整群螽蟴鈴飛出!
螽蟴鈴尾部鑲嵌的袖珍金鈴鐺,叮叮噹噹響得清脆,另譜曲調,並未被佛蟬催魂音壓制,禽滑低聲道:「七蟲衍生術──宜爾子孫,螽蟴羽兮!」左掌拇指扣無名指,食指、中指、小指則緊壓右手內腕,手結「饕餮屠人印」,一揮桃紅圓羽扇,螽蟴鈴乘風飄揚,所至之處,搖鈴結露,上千萬滴露珠同時降下,岩漿俄頃冷卻凝固。莿桐姬驚奇不已,問:「鈴鐺爺爺,你這是什麼扇子?好厲害,可以澆熄山蛸姐姐的岩漿!」禽滑笑道:「羲扇。」
硫磺山蛸一愣,加速施展「莿桐灰復燃」,火水爭雄,究竟火蒸水,抑或水熄火?
恍惚間,似乎先前遇過的那隻白狐狸狗,朝我奔來,我不確定問:「阿君?」
憶起地獄眾修羅鬼刹曾輕蔑嗤笑:「墨薔家子,吾等恭候大駕。」
白狐狸狗沒讓鐵鍊拴住,我高興說:「阿君妳逃出來啦?」伸手抱狗兒,牠圓眼溫柔清亮,說:「你快來,發生大事了。」我疑惑問:「去哪兒?」她再次說:「你快來,發生大事了。」往白狐狸狗跑來的方向回望,迷霧屯聚,隱約聞得濃重血腥味,霧底,似乎有人倒地──不,是隻衣不蔽體、臉爛體殘的青鬼倒地!那青鬼用盡最後一分力嘶喊:「墨薔家子⋯⋯吾⋯⋯等恭候大駕⋯⋯快來⋯⋯拜⋯⋯拜託⋯⋯。」語畢,霧散,已不存白狐狸狗和青鬼,四尋未果。
我心切,微睜眼,模糊兩抹影子對峙,認出一方是孟勝,另方是名美麗女子,不禁迷糊呢喃:「硫磺山蛸⋯⋯是硫磺山蛸呢⋯⋯呵呵⋯⋯咳⋯⋯咳咳⋯⋯別打⋯⋯。」硫磺山蛸聽我喚她,不禁分神凝視我,孟勝藉禽滑之力,兩股「七蟲衍生術」合一,流音滴露共熄岩漿。
孟勝得以施術無礙,催魂音直破硫磺山蛸面門,千鈞一髮,她扭腰閃過,音波之刃,削去她大片紅衫。紅衫掉地,孟勝小贏,眾人頓感硫磺山蛸的靈力減弱幾分,原來紅衫乃她靈力所變。
變回原形,硫磺山蛸躍到蜘蛛天雪罟下邊,腹䵍遲疑了好一會兒,又與另三人對覷,三人皆點頭示意。孟勝、禽滑二攻一,本勝之不武,況乎只有硫磺山蛸能救我,腹䵍收罟,放下冰綃藍袋,媯盤也將我由懷中放地平躺,硫磺山蛸張口,叼走我和冰綃藍袋,護神四人怔忡遠望。
七星山深處一秘密溫泉,呈半月形,周圍石頭多為三角錐狀,或壘石堆、或石碑,附近巨岩還雕刻龜紋圖騰,及類似閃電和天線的圖騰。雖意識未清,仍抗拒硫磺山蛸把我整個人,沒浸溫泉水裡──傷口碰水沒想像中痛,渾身反頓覺涼爽,緩慢地,眼睛能睜亮,摸摸臉,燒痕粗糙感似消退──我上半身浮出水面,月朗星熒,鵝黃月光嫵媚地射照天線圖騰上,模樣像人,我恢復往昔愛說胡話的逸趣,自言:「天線寶寶墨薔靐?」
硫磺山蛸再度化作人,我仔細打量她的艷容⋯⋯真美⋯⋯她脖繫橙色繩紋陶片,髮簪石鏃,身上散發淡甜甜的椰奶香味,一種溫馨寧靜泛流我倆間。
我仰望夜空,輕吟:「酴醾不爭春,寂寞開最晚。」硫磺山蛸隨我仰望天際,又看了看我,似乎不懂,一把將藍袋中的東西傾倒進溫泉,我隨意瞥了眼,大驚⋯⋯冰蠶!
冰蠶乃梅里關護長斐媧所有物,我無法理解幾萬里外的神物,為何會出現眼前。溫泉水逐漸溶解冰蠶,我心底愧歉,為治火傷,犧牲幾萬隻冰蠶。
正自感傷之際,硫磺山蛸乍褪艷紅絲袍,赤裸完美身軀,令我難以轉目,她緩緩走入溫泉中,我倒吸氣心慌起來,更沒想到命危當口,還起生理反應。她潤濡後的肌膚,益加白亮柔嫩,伸臂抱我,指顧間,奇妙靈力流入體內,不同於先前十六蜘女給的噬命暢爽感,這種靈力更多的是情色愛慾。
無法控制情慾,我箝錮她雙臂,反折,將她擁吻入懷。
兩人舌尖柔軟交纏,貪婪吸吮她的甜蜜,親了好一會兒,我方歇,尷尬道歉:「抱歉⋯⋯我⋯⋯。」不知該說什麼,氣惱自己,彼此全無愛情成分,更厭惡的,是明白眼前這女人,不會向我索求任何回報,她藉「靈力交合」治癒我,一切未免顯得我卑鄙!
她似笑非笑,側頭輕咬我的雄健手臂,男人的邪魅和女人的嬌媚,堪稱世間最強催情劑,我開始放肆地雙手撫摸她,挺乳細腰,四肢特別纖瘦修長,加之泉水波盪,人心豈能不飛揚愉悅?
倒不因性愛對象是妖怪,感到噁心,反而奇異。麞妖和硫磺山蛸,同時具備妖性及神性,令人反思,所謂妖魔鬼怪,真如人類主觀意識如此污穢低賤?人類常自詡於神之下、妖之上,許錯誤認知。
她毫無忸怩跨雙腿纏繞我腰間,我托住她豐彈的臀,兩人開始不規律地絲滑蠕動,時而貼密抽搐、時而孟浪嚙咬,縱情人間至樂,波波快感,肆意肉慾,愛撫著、親吻著,全身寸寸肌膚,備感飽滿舒暢,火吻的疼痛則點滴減弱,蒲松齡筆下人鬼歡愉場面,不外如是。
很久很久。
睡醒時,一個打扮可愛的高中女生端來藥湯讓我服下,自介「莿桐姬」,我查看身體肌膚已無異於前,僅留下似曬傷的痕跡,塗抹雪蕈岩藻膏後,微帶羞愧問道:「她⋯⋯回去了嗎?」莿桐姬臉色猛垮,嚴厲說:「不要癡心妄想!山蛸姐姐委身於你,為保住墨薔家、為守護這片土地,凡事遵從神命!」見莿桐姬搞不清楚狀況,我也來氣,大聲斥喝:「白癡啊妳!她不是看我帥嘛!且不管什麼理由,就算女神,那⋯⋯那事實我和她⋯⋯不用關心女孩子嗎?留個聯絡方式,以後她有任何狀況,像懷孕之類⋯⋯我又不渣!」
莿桐姬被我一番話駁斥地啞口無言,眼神驚恐地摀住嘴,她的世界裡,確實沒想過火山女神會不會懷孕,不禁傻愣問:「墨薔淳,萬一山蛸姐姐懷了你孩子怎麼辦?」我煩惱搔頭,吞嚥口水,朗聲說:「放心吧,我會負責,墨薔家家底蠻好的,絕不虧待她生活。」莿桐姬突然雙掌緊緊包覆我手,露出請求眼神,說:「瞾夫人那邊,你一定要擺平!」欸?我媽?完蛋,忘記評估婆媳問題!
「兩豬腦袋!」禽滑悠哉入室,對我左觀右察,喜道:「我家小淳真好了!」我動容欲泫,火熱地緊擁禽滑,他嫌惡踹開我,續說:「莫把你的愚蠢傳染給我!」我抽鼻說:「混蛋,怎麼?」禽滑嘆道:「火山女神是你能娶的嗎,忘記符鳳銜的經歷?」
符鳳銜迷戀西王母楊婉妗,以致惹出滔天禍端──不,有個主兒更早──李唐玄宗,即使貴為人皇,不僅留不住楊婉妗化身的楊貴妃,楊小姐還替玄宗挖了個安史之亂大坑。
「啊差點兒忘,山蛸姐姐說,你要穿火浣衣,再用火浣衣上的線針,才能替麞妖縫回頭和皮,免受火刑。」我喉頭吞魚鯁般,「呃」了聲,僵化。莿桐姬端藥湯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