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介紹台灣許多隱身於民間的高手,有一些是面臨快速凋零的產業,但仍一身風骨的堅持;有一些則是成功轉型,將傳統文化發揚光大;有一些職人則是硬撐苦守,但仍希望能將一身技藝,創作工藝的精神與靈魂,寄託於每件作品中,永世的流傳下去。
孤獨與交流
在這些故事中,像是雲林北港的神像修復師楊時明,是從學徒開始做起,要學習一門工藝,一門技術,就先得捱的住寂寞,撐的住孤獨,年輕的時候,別人在消遙,但挺的住的人,即便只是在打掃,打雜,打磨,打底,作些基本工,也在這三五年中,磨練出鋼鐵般的意志,以及沉穩的性格。沉潛的期間,只專心做好一件事,期望能被師傅認可,期望自己能獨當一面的日子趕快到來。
而有些職人就算已在此產業中作出名號,他們仍然默默的作,像是媽祖御用的珠帽師王土涼,製作這些神明御用的珠帽已四十多個年頭,許多客人皆說是神明的指示,指定要找王土涼來製作珠帽,對王土涼而言,是無上光榮的事,但全心全力的作好比宣傳更重要。在講求任何產出都需要被看見的現在,這些職人們卻默默作到頂尖,行銷二字彷彿不曾停駐心中。
別人要比拼管不了,花俏的行銷手法也學不來,他只想實實在在地做好每件工作,吸引真正認同這份價值的人上門。——P.215〈【神像修復】神明也要微整形〉
但也有人不甘於寂寞,致力於要與同好互相切磋交流,傳達自己奉獻一切的熱情。全台唯一的光劍鑄造師馬可多,是電影《星際大戰》的狂熱愛好者,就因為這份痴狂,他全身投入光劍的製作已逾二十個年頭,所有零件全都自己來,要買他的光劍還得先回答十道申論題,證明自己也是同道中人,因為這一切都不僅僅只是一張訂單,一筆價錢,而是只有他們才懂的浪漫與執著。
如何做到傳承
許多舊有工藝與產業都因為時代快速變遷,科技與生活習慣的快速轉變,使得這些老工藝瞬間無處可去,失去可安放的位置,找不到在現有生活中的價值。如何將傳統文化繼續傳承下去,考驗著每個職人在不同情境下如何因應與重生。殯葬業冬瓜行旅的負責人小冬瓜,即察覺現代小家庭無法應對龐大繁雜的治喪禮俗,也感受到人們對於死亡的惶恐與恐懼,便為客戶客製化小而美的追思會,憑藉著自身對於傳統禮俗的專業知識,不僅將傳統祝福的意涵蘊含其中,也結合往生者生前的興趣與個性,將儀式舉備的像場生日派對,或是電影發布會,讓仍在世的生者能減緩悲傷的情緒,有時我們只是不知如何面對,不知能否迎接這份傷痛,也許用另一種型態來看待人生的最後一程,家屬能更開闊的想著,逝去的人們永遠存於大家的心中,雖然會被時間沖淡,但永遠都在。
而有些技藝,因附近產業的沒落,需求大量減少,但仍無法隱藏職人眼中閃閃發亮的光芒。台北市迪化街的「玉鳳旗袍店」,師傅陳忠信親眼見證旗袍業的興盛與衰亡,但憑著別人偷不走的技藝和不屈不饒的毅力,成為電影《刺客聶隱娘》的御用旗袍師,也因此打響了陳忠信的名號。如何將渾身的手藝讓世人看見?唯有想方設法的改變,方能讓他人見證師傅不朽的好手藝。
有的職人,曾經走過歪路,打滾放蕩多年後,才徹底醒悟,嚴格指導自己店裡的年輕人,希望他們能懂得社會事的眉角,懂得腳踏實地的賺錢,懂得認真看待自己的工作。鰻魚飯店老闆楊承樺,不僅傳授廚房技藝,也一併要求工作的心態與工夫,唯有根基打穩了,自己擁有的實力才是往後在社會闖蕩的真本領。
犧牲與承擔
勇於作唯一的人們,追求技藝上的盡善盡美,也伴隨著許多病痛與折磨,通常是佈滿雙手的老繭,逐漸退化的視力,反覆發炎疼痛的患部,手腕的腕隧道症候群等等,像是在告訴我們,這條道路並不好走,他們也因此錯過了許多人生的風景。像是布袋戲戲偶師徐建彰,作為「雕刻國寶」徐炎卿之子,當年布袋戲轟動全台的盛況,酬神的布袋戲團,有時一天可多達上萬團,所以在徐建彰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忙碌且少言的,對於父親的印象,僅能從一尊尊的布袋戲偶中,尋出父親心中細膩的那一塊。
即使面對更新、更快速、更便宜的工廠大量製造販售,講求質感與工法的職人,往往面臨僅能接少量訂單,或是被迫退休。嘉義民雄的巷弄間,有全台唯一的烘爐職人羅榮材,烘爐在現今社會中僅僅只有小吃業者,或是新人結婚傳統儀式才會使用到,它雖然重要,但卻又無聲默默的存在著。面對著即將被淘汰或是無人接手的未來,羅榮材抱持著只要有人仍然覺得好用,而承擔著這門工法即將消失的可能,像烘爐一樣,安靜著在鐵皮屋內敲打製作著,不知道有沒有下筆訂單的烘爐,但只要有人需要,他就會一直持續的做下去,彷彿要和烘爐共存,直到社會再也沒有人需要他。
無論投入了多少,結局是什麼,是否有人願意接班?文化是否得以傳承?記憶與技藝,能以什麼形式傳遞下去?我都在這一個個故事中,看見孓然一身的氣魄,勇於創新的勇氣,以及守成文化的真心。本書的最後一個故事,嘉義製材工廠的博文叔,在採訪後隔一年,即二○二一年一月辭世。我們從這些職人們身上看見夢想與執著,做與怎麼做,締造了這些人生的旅途,都是一件件獨一無二的偉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