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輛輪椅緩緩滑向踩腳男,上頭坐著一位戴著口罩的女子,依照穿著還有露出的眼睛看來,是中年婦女吧?手腳非常乾瘦,身形嬌小,使勁氣力讓輪椅移動。原本呆坐在旁的踩腳男看到,立刻站了起來,一臉責備地幫女子的輪椅定位,然後女子緩緩拿出一個便當,兩個人默默地吃著。不知為何,小秋心情很激動,原來踩腳男可以賣彩券是因為這位女子,那他是為了女子買毒嗎?買毒是為了什麼用途呢?小秋不由自主地靠近兩人,買了生平第二張彩券,女子點頭示意,眼神卻和踩腳男一樣空洞,墮落的氣息還是飄散開來,在人來人往的街角。
旁邊的店家傳來一首西洋歌曲,隱約唱著:「This is who I am, It’s where I stand, I won’t apologize……(我是這樣的人,我過著這樣的生活,我不會辯解什麼)……」
Ⅱ
在平常日拿著公關票看球已成常態,即使有時觀眾非常稀少,小秋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每個月少了一大筆支出,因而增加不少存款。所以小秋總習慣先巡視球場一圈,盡到線民該盡的責任,再坐下來看球。反觀正常冰,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還坦然地說:「It’s the Indian summer.」
「印第安的夏天,是指暖到怪異的天氣?今天嗎?還滿涼爽的啊!」小秋疑惑地問。
正常冰先賞給小秋尋常的白眼,才說:「不,是指生命中遲來的幸福和成功,該來的總會來的,你就安心地看球吧!」
是喔!可是該來的是誤入歧途的吸毒者吧?哪裡是什麼幸福或成功!小秋實在很難理解正常冰的邏輯,就和上次的「割喉」和「坐電椅」的客戶應對教學一樣。不過,這段時日以來,小秋早學會不和正常冰異常的思緒糾結,因為正常冰的頭腦大半和常人不一樣。
自從成了特殊身分的球友之後,台北的球賽,兩個人便幾乎全勤。小秋因為沒有家人,也沒有其他社交活動,所以很喜歡到球場消磨時光,但正常冰呢?她說好朋友們喜歡逛大街、唱KTV、搜尋美食,都非她所愛,所以偶爾見面就好,還是到球場比較自在。平常日的球賽他們並非從公司一起前往,只是在球場碰頭而已,一切都和從前類似。小秋喜歡這樣自在的關係,兩人的交談時有時無,完全不需要找話題、講場面話,自然得像多年好友一樣。
今天的比賽是E隊和L隊的對決,正常冰帶了一大包零食應戰,這種時候小秋除了看球,更能欣賞人類的情緒起伏。雖然正常冰口頭上說沒有特別偏愛E隊,但事實上E隊上場時,她的神經線往往像高空彈跳前的緊繃。比如在兩好球瀕臨三振前,她會氣急敗壞地要球員眼睛睜大,認真選球。神奇的是她在投手的球一離手時,就可以喊出是好球還是壞球,比主審的反應還快半拍。就算打者不幸被三振了,她還會嘟嚷著:「喂!還有不死的三振啊!」可是球已經穩穩地進了捕手的手套,怎麼不死法?小秋在心裡暗自發笑。
「不死三振」和盜壘不太一樣,必須光明正大地接受自己的失敗,而後在別人的疏忽中死命爭取一線生機,這種明知不可能卻絕不放棄的精神,為悲劇帶來了微光,只會出現在少數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