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入境》(Arrival)為加拿大導演丹尼.維勒那夫(Denis Villeneuve)於 2016 年執導的科幻電影,由 Amy Adams 和 Jeremy Renner 主演,改編自科幻小說家姜峯楠的短篇作品《你一生的預言》(Story of Your Life)。
劇情內容敘述一群橢圓形不明物體降落在地球上十二個不具有共同意義的地點,且這些外星人沒有明顯行動和意圖。為瞭解他們來訪的目的,美國軍方邀請優秀的語言學家 Dr. Louise Banks 前往基地進行研究任務。整部電影藉由 Louise 對外星語言的研究過程,以及世界各地對未知物種入侵的恐慌推動劇情發展,除了刻劃人性的脆弱與險惡,也嘗試將語言相對論、語言與時間的非線性關係等假設帶入觀眾視野。
「聲音文字」與「書寫文字」的分離概念
Louise 引導外星人「七足類」寫下文字後發現,其「聲音文字」與「書寫文字」屬於兩個系統,彼此並不互通,且他們可能認為我們的語言同時擁有聲音與文字是一種浪費。這個概念對於極度依賴文字的我們或許較難理解,因為發展出書寫形式是我們的語言得以流傳千古的重要依據。我認為在我們的語言中,聲音與文字是相互服務的,說話和寫字使用同一種結構邏輯,差別僅在輸出媒介的不同。
至於片中「七足類」的語言概念是否可以理解成平時說華語,卻以英文書寫呢?這種聲音與文字分離的兩種語言系統可能造成的思考模式差異也令人好奇。也許至今仍有許多少數民族的語言僅有聲音而無文字,但與片中的外星語不同,這些族群似乎不會創造另一種文字系統將聲音化為實體。
我想,也許手語能解釋沒有聲音的文字語言。手語使用視覺傳達,且對於手語的母語人士來說,華語或英語屬於第二語言。我們若將「七足類」想像成同時會使用手語和華語的人,似乎就能更接近片中的設定。
走火入魔的爭議性假說——「語言相對論」的實踐嘗試
「語言相對論」由語言學家 Edward Sapir 及其學生 Benjamin Lee Whorf 提出。此假說認為人類的認知和行為受語言影響,不同語言的使用者對相同事物擁有不同看法,小至日常生活、大至世界觀和宇宙觀都有差異。儘管此假說日後因過度詮釋,所導致的極端舉例造成許多爭議,此部電影依然嘗試將「語言相對論」實踐。其中最明顯的莫過於「七足類」的書寫文字,沒有主動和被動的語法,也沒有開始與結束、過去與未來的概念,因此所有詞素歸於意象,進而影響他們認知的時空,如同一個沒有接口的圓圈。這是一個比平行時空更難以體會的概念,似是一個空間內包含所有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線性事件,但由於身處這個時空,他們同時存在,也沒有發生的順序可言。以我們的觀點來說,可能比較接近「可以同時看見過去與未來,且兩者相互影響」的邏輯。
在「七足類」眼中,時間是操控引力的單位:他們能控制引力,也代表可以控制時間。此外,他們能在兩秒之內透過書寫表達整個句子。Louise 在片中解釋,這種感覺類似雙手同時寫字,必須清楚知道句子中的每一個詞素再同時書寫,快速組成一個個圓圈,每個圈便是一個句子。
Louise 在學會外星語言後,得以望見未來,進而挽救人類與外星人因誤解而造成的衝突。這可以說又是一個關乎選擇與改變的人生故事:在能夠預見未來的同時,你是否會選擇改造自己的人生?但我認為,此處正好帶領觀眾更進一步思考「語言相對論」普遍實踐的可行性:我們是否會因學習一種語言而對時間擁有突破性的認知,進而將非線性的時空概念徹底融於思考模式中?要是我們的語言受外力影響而沒有過去、現在與未來之分,甚至成為非線性文字,那麼既有的線性時間概念會消失嗎?而此種語言是否會和我們的母語相斥,進而影響我們的思考?
外星文字存在的可能模式
看完電影後,除了思考 Louise 在短時間內,透過後天學習而被語言影響的可能性,我也嘗試瞭解片中外星文字的構成邏輯。此種外星文字在書寫時擁有非線性的特色,是否所有詞素皆為自由詞素,組成句子時才能擺脫時空與主被動的邏輯?這個概念就像我們在使用華語時,避開標示時間與順序的詞,單純運用能獨立成詞的字組成語句;而同樣的,以拉丁語系的觀點來說,可能是刪除所有表示時間先後的詞綴,所能得到的結果。
無論如何揣摩,總覺得片中的外星語似乎不是如此簡單便能解決的問題,但我仍認為此語言的母語人士對世界的認知,與非母語人士的認知有所不同。也許非母語人士需要學習跳脫其原始認知,方能學會此語言,但原始認知並不容易被取代,反倒有可能形成兩種認知並存的局面,僅在使用不同語言時切換。此假設同時也是我對「色彩相對論」的質疑:若母語中沒有詳細區分「不同的藍色」的詞語,那麼究竟是這些人無法以肉眼區分藍色之別,還是找不到詞語形容不同的藍色呢?
能預見的未來——人生中並存的迴圈
若宿命能被刪改,還是宿命嗎?
回到電影主軸帶給觀眾的核心——如果能預見命運,是順從還是扭轉?Louise 最終選擇順從,因而從隻身一人進入擁有丈夫和女兒的美滿家庭,又從女兒去世、丈夫離去的破碎中恢復單身。她的人生正巧呼應電影中不斷出現的圓圈外星文字,以及「七足類」帶來的非線性時間觀,生命的起點便是終點,終點便是起點,世間走一遭如同無止境的迴圈,她選擇擁有並接受任何幸或不幸的插曲。當然,自由的選擇和宿命似乎無法同時存在,若宿命能被刪改,便無法稱為宿命。但就如同她給女兒取的名字 Hannah,回文暗示了女孩的到來和離去終歸一體,生命的經歷無法分割。若將迴圈的概念貫徹,便能專注於「存在與否」, 而非「時間早晚」,如此一來,曾經擁有就是最美好的解答了。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