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一度的祭典即將展開,主祭當然是扶憶公主,而輔佐的就是我們這些侍女,為了挑出最適合的人選,司樂省辦了一個競賽。
我當然也同樣接受傳喚,抱著悅華琴,列位等候。
環視一週,陣仗大的讓我驚訝。
舞台左邊,鑲滿各色寶石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個華服美女,渾身燦爛的淡金色,她同樣有頭金黃長髮,直順地垂落,上面以珍珠玉石串成的髮飾點綴。面攏凝霜仍然不減一絲美麗,這就是傳說中的雷琳女王。
我裝作不在意,頻頻觀察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很好奇,在這個時候,她心裡想的是什麼。
舞台右側是我早已見過的司樂大人,姿態慵懶倚靠在軟座上,她的年紀看起來更小了,一身沉重的七彩服飾卻還是沒變。
奇怪的是,扶憶公主卻沒有到場。
舞台下方,除了我們這些參賽者,還有數列警衛排列而成的封鎖線,再過去,就是趕來湊熱鬧的平民老百姓,將會場擠的水洩不通。
「憑箏,」雪融正好站在我旁邊,她拉拉我衣袖,問道:「妳打算彈奏什麼?」
「舞華調吧,祈月前幾天剛教我,我想順便練習練習。」
這半年來,我跟雪融愈加熟捻,她嫻靜得體,就像是妹妹一樣。
只是看見她右頰細長的淺色傷疤,還是會忍不住憤怒。當初聽祈月講了我才知道,差點「不小心」傷了我的柔兒,就這樣「誤傷」了雪融,搶救之後敷了很久的藥才好不容易結痂,最後剩下一道細小的疤痕。
相較之下我反而幸運多了。悅華琴六個月前在我額頭上留下的傷在痊癒後居然完全消失,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雪融。」司儀叫喚,「彈奏曲目,江謠。」
雪融走上台去,她懷裡那把雪白的悅華琴在明亮但只有微溫的太陽下褶褶發光。
將琴平放在桌上,雪融不曉得說了什麼,它瞬間延展成原本的大小
錚錚蔥蔥,流暢的旋律由她指尖竄出,柔順的環繞整座會場,如同她的歌聲,有種讓人卸下防備的安詳。
啟唇,雪融的聲音纖細,平穩的唱出那條江水的願望:「在日出東昇的時候,水出山谷,河底倒映金色流沙。孩童牽手唱著兒歌,枝上的綠葉剛剛萌發新芽。大地醒來吧,水泉輕響,我帶著溫柔川流而過,為你高歌一曲,以旋律,敲開你緊閉的眼瞼,沿岸的生命啊,請仔細聆聽……。」
在場所有人聽的著迷,我只是輕撫著手底下的黑弦。
在聽過這把琴的聲音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天籟;得到琴的同時,我也得了製作者的嗓音,而那,更是就連說話都會牽動人心的音韻。
只是這把琴的殺傷力太大,就算我能跟她和平共處,也控制不了那種突來的暴躁。所以我偷偷在每條琴弦下面放上一根我的頭髮,是的,我在破壞悅華琴本身的音色,因為太過完美的聲音,只會是個錯誤。
一曲終了,掌聲震天。
雪融在歡呼聲中走下台來。
「憑箏,彈奏曲目,舞華調。」
攬著琴,我走上台。
舞華調其實是一首專為悅華琴譜成的曲子,它唱誦妖精們精緻的歌聲,也為她們不幸的命運而悲嘆,更重要的是它隱藏著我們這些歌者最想說的話,那是一句承諾。
「來吧,」我將琴放下,對她低聲說道:「我帶妳唱歌。」
琴身延展開來,上頭的紅花瀲豔,黑弦攝人
隨手撫過連串音階,我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空白,什麼也看不見。
我只聽的到手底下流洩出像珠子一樣顆顆圓潤的音符,它們跳躍、盤旋,勾勒出接連不斷的樂音。
前奏結束,我閉上眼,唱出第一次看見就輕易熟記的歌詞:「純潔無瑕的族群,妳們帶著神豐滿的恩賜,月下高歌,妳們唱出祈願與快樂。迴身跳躍,請在有旋律飄蕩的土地啜飲安詳,擁抱琴弦,只有撫琴人知曉那無休止的盼望;請在有旋律飄盪的土地啜飲安詳……。」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恍惚間,我只能聽見自己的歌聲與琴聲完美融合,緩緩飄動於整座會場,然後款款落下。我的歌聲裡不帶任何憤恨的想望,平靜到只有安詳。
這遠遠超出那日祈月帶給我的震撼,我唱的比任何一次練習都好,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唱出這樣的音調。
「……請在有旋律飄盪的土地啜飲安詳,無瑕的歌聲將帶領妳們走出悲傷。」彈完最後一個尾音,我終於回神,但現場卻一片寂靜。
怎麼回事?我抱著琴行完禮之後,慢慢走回原先的位置,發現祈月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
呆愣了許久,群眾才發出震天的歡呼,叫好聲將會場瞬間淹沒。
在我好不容易鬆一口氣的時候,雷琳女王卻站了起來,高傲的氣勢頓時壓垮所有歡呼聲浪。
一片死寂。
「競賽終止,」她的聲音帶有濃重憤怒。「退場!」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祈月卻趕緊衝上來將我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