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吉桑接著談起幾件有趣的事。他住在埔里酒廠附近,地震後酒流得街道、水溝、農田到處都是,居民聞久了都醉醺醺的,他平常雖然愛喝兩杯,但「吸」了一天頭也昏了!後來他們收成的茭白筍酒味頗濃,戲稱是新品種的「紹興茭白筍」。大家也發現田裡的福壽螺全死了,不過這種「特效農葯」未免太貴啦!
告別歐吉桑,我們往西去看堰塞潭。途中,經過幾個被怪手深挖的坑洞,旁邊都留有紙錢燒過的銀、黑色殘跡,隆起的坑緣,枯立的竹枝上,黃色招魂旗迎風飄舞,那是些應該肅靜走過的地點。
距離堰塞潭約五十公尺,有一棟彩色鋼板搭蓋的小屋,雖然沒倒,但已經扭曲不成形了,爸爸注意到屋檐下吊著一只時鐘,近前一看,指針恰停留在一點四十七分,心裡不禁震動了一下,對劫後餘生的人來說,時間仍然繼續著,漸漸的,身體的傷痛會痊癒、心理的驚嚇會平復,但那些深埋地下的人,時間卻是永遠靜止了,靜止在這只令人觸目驚心的時鐘上。
堰塞潭的規模遠小於新草嶺潭,可能五十分之一都不到,難怪一般新聞未見報導。將近五點,天陰了,風也似乎有點兒悽慘,柯伯伯露出急於離去的表情:「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們心照不宣的往回走。
接近災區的入口,有幾名搭了簡易涼棚叫賣著的小販,藉著買茶葉蛋,我們和其中一人攀談起來,他住附近,而岳母和妻舅罹難了:「就在那裡!挖了五十公尺還找不到人!」他指著前方的一堆黃土:「但狗挖出來了!他們家原來住在對面那座山上,滑動了差不多有一公里!」據他說,這區共埋了三十九人,只找到十七個,政府挖了七七四十九天,在家屬哀求下,又挖了十天,但還是一無所獲,只好放棄。
我們問了地震當時金色閃光的事,他倒沒聽說,但認為應該有「爆炸」:「你們看看那些黑色的石頭,原來根本沒有,都是從地底被炸翻出來的!」請他描述這一帶地震前後的變化,他兩手一攤:「哪裡認得出來啊!都講這裡一百八十甲,但是拿著權狀向政府報測量的有四百多甲,這些山疊來疊去、上下顛倒,斜的變平、平的變斜,哪塊地是誰的?怎麼測?怎麼分?會有大糾紛喲!」於是我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如何重測個人土地的方法來,但會有結果嗎?這可不是單純的算術問題啊!
天黑了,在回家的路上,邱伯伯叨唸著要再來一次,因為「有磁場的傾斜房子」還沒去,九九峰也該看個分明,他的理論是這輩子就這麼一次機會了。爸爸默默沒答腔,把老婆孩子「丟」在家裡,四出「勘災」,心裡到底是不太踏實的。
88.12.6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