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讀並沒有導致這次的意外,但是聚光燈和吊索因為不明原因脫落是事實。
我一味地按照虹線位置解詩,沒有考慮到兩人所在的位置可能發生危險,這點難辭其咎。
讓我感到詭異的是,鞠之晴在被砸毀的鋼琴旁和幾近半毀的舞台上,居然毫髮無傷,從沒有特別的高度摔下的姚凱唯反而傷勢嚴重。好在沒有傷到內臟,但也斷了兩根肋骨,被地板的金屬碎片劃出頗深的切割傷。
醫生說先觀察一個禮拜,看有沒有後遺症,需要住院一陣子。
當天鞠之晴跟我和多里德去探望姚凱唯。
姚凱唯穿著白色的病袍,從肩膀到手臂都纏上繃帶,另一手插著點滴,臉頰貼著一小塊紗布,表情有些虛弱,但一臉無法接受的樣子。
「姚助教妳有沒有需要什麼?儘管說,有沒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
聽鞠之晴這麼說,姚凱唯對她招了招手,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鞠之晴就說:「我出去一下」走出去了。
「妳跟她說什麼?」多里德問。
「沒什麼,叫她去買衛生棉。」
「啊?」
我忍不住吐槽:「妳現在這樣告訴我們,那剛才說悄悄話的意義是什麼……」
「我只是要支開她,等下要說的話我不希望她聽到。」
「對了,我沒注意到妳的位置那麼危險,還叫妳繼續往上走,很抱歉。」
姚凱唯往後陷進枕頭裡,若有所思的盯著天花板,說:「不是你的問題。照理說根本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我在通道扶手上看到一個奇怪的裝置,最後一段旋律奏下時,我看到上頭的顯示燈閃爍了一下,像是啟動了什麼,聚光燈之後就掉下去了。」
「定時……裝置?」多里德說。
「表演前我有看到協會的人在燈光那邊安裝東西。可能協會想在鞠之晴促成海之刺和雲之絲相連形成詩之前,用這種手段解決。」我說。
「你是說,殺人?」多里德瞪大眼睛。
姚凱唯搖搖頭,並不接受這種說法:「金屬通道的吊索斷掉怎麼說?為什麼沒掉下去?」
「或者說,通道沒掉下去才是個意外?」我說。
兩人看向我。
「鞠之晴從小到大遇過大大小小的傷病,但每次都化險為夷,就像是死神的剋星。也許她每逃過一次劫難,身上的線就變得更複雜。我將她抱出來的時候,看到她身上的線沒斷,卻變成『繭結』的程度。」
「什麼?那不是更嚴重了嗎?」姚凱唯坐起來,忘記自己的肋骨有傷,馬上面露痛苦的閉眼壓著傷口。
「『繭結』……是很多細線吧?這不就代表,我們的線,被抽開了嗎?這樣,也算是好轉吧?」
多里德樂觀的說。
我沒有贊同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這件事跟協會有沒有關係。只是要怎麼問是個問題,對方一定不會老實回答……」我說。
姚凱唯嘆了口氣:「主辦方是協會,工作人員很多也來自協會,有什麼證據早就被處理掉了。」
「那,報警?」多里德說。
「協會有特殊機構在警界幫助辦案,這個可能性不值得期待。」我說。
沉默發出刺耳的寂靜。氣氛相當低迷。
這時一道黑色的細絲閃光從餘光閃過,後方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我趕緊轉過身。
「打擾了,現在方便嗎?」
是班策爾。
「副會長!」
姚凱唯坐起來。班策爾舉起一手,示意她躺著就好。
「身體還好嗎?我帶了點點心。」
「是,謝謝……醫生說這段時間好好靜養就好。」
姚凱唯接過紙袋。看起來是肯德基的蛋塔。
班策爾完全無視我和多里德,說:「我就直問了,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我彷彿看到他這句話像三道霹靂劈在我們身上,氣氛瞬間變得僵硬。
「……我觀察到鞠之晴身上的虹線有很多往上飛,所以才到上頭的通道查看。」
「是嗎。那你們兩個又是怎麼回事?」
班策爾看向我。
多里德搶著答:「幹嘛啊,不能看自己學生表演嗎?」
「噢,看表演不在觀眾席,而是在後台,現象學系真有意思。」
他很快看了多里德一眼,又轉回來盯著我。
我也看著他,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動什麼手腳?」
「什麼?」
「藍克荀!」姚凱唯喝止我。
「你在舞台和觀眾席安裝了一些設備吧?目的是什麼?」我說。
班策爾依然面無表情。
「就算是,也跟現象學系無關。」
「什麼無關,都要鬧出人命了,你還想隱瞞什麼嗎?」
他這下稍微瞇細眼睛。
「隱瞞什麼的是誰?你以為我會傻傻相信你們是單純基於保護計畫出現在那裡嗎?看在你們救了我的同事還有那位半詩人,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再有什麼私自行動,協會會掌管整個計畫,甚至,接手整個現象學系。」
多里德發出像是噎到的聲音。
「抱歉,副會長,以後我會更謹慎執行保護行動,關於」姚凱唯急著說到一半,班策爾打斷她。
「不必了。」
班策爾冷冷看向她。
「姚小姐妳就好好養傷,這個半詩人觀察保護計畫我會另找別人擔任,妳在首倫大學的任職我也會派人替代。」
我馬上抓住班策爾的衣領。
「藍克荀!」姚凱唯再度大叫。
「……你這混蛋,到底當她是什麼?」
多里德過來想拉開我的手,但我氣得手放不開。班策爾漸漸浮現沒有溫度的微笑。
「用人唯才,忠誠至上。無法服從的人,協會無法信用。」
班策爾也一手抓住我的衣領,用力把我推開。
「你最好也記住這點。」
他兩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襟,隨後大步走出病房。
我氣惱的握著手,想了一下,還是轉身追出去,差點撞上正要進門的鞠之晴。
她是剛回來嗎?她到底聽到多少?
「藍助教,你怎麼了?你的臉色……」
她抱著一個紙袋,吃驚的看著我。
先是讓多里德和教授群對立來幫忙,又是鞠之晴遭遇危險,現在姚凱唯不只因為自己的指示受傷,還被革職……
「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我一拳捶在牆上。
幾個路過的病人和櫃檯的護理師側目。我恨恨地看著自己的鞋尖。
過了一會,有隻手搭上我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我,我卻感到自責像湧上的胃液般令人作嘔,更覺得沒臉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