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州北部有一座著名的高山,與其說是高山,不如說是得到許多民衆敬仰的,屬於那些天上仙人的修行宗門,若能入其中修行,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機緣。
朝雲峯準確來說,是七處山峯的總稱,從來高聳,只是最高的那一處直搗雲天,距離那天穹只差一線,峯頂模樣似仙人朝拜天地,故得名朝雲。朝雲峯距離周邊市鎮並不遠,每日皆有弟子御劍行走周邊,令無數凡民心中嚮往不已,完全稱得上禾州首屈一指的大宗門。
雖然在西聖域中,朝雲峯的整體實力未必能夠進入一線,但憑着宗門的底蘊與這仙家風采,在這禾州地界,已足以稱雄一方。
而朝雲峯的七大奇功,歷來爲宗內弟子所傳唱,許多弟子都以獲得其中一門爲目標而努力修行者,而這七門奇功,從來爲宗內的七名峯主所掌握,唯有其親傳弟子或是得到其認可的外峯弟子能夠得授。全宗除了後山隱峯的存在,真正能夠將七門奇功融匯一身的只有鳳毛麟角,現在,明面上只有一人。
那個人,如今便是朝雲峯的宗主,穆千秋。
依照朝雲峯的規矩,若是七門皆存於一身,便完全有資格角逐朝雲峯下一任宗主的位置,若一代弟子中僅有一人,七峯又皆認可,其繼任宗主之位便無可置疑,穆千秋循着這規矩一路行進,在三十七歲之時,便已成爲宗主候選,二年之後便執掌朝雲主峯,成爲朝雲峯創立以來最年輕的宗主,名噪一時。
四十年光陰已過,他仍是朝雲峯的宗主,修行界同道中人皆稱朝雲峯宗主穆千秋修爲強橫,急公好義,義薄雲天,只是他心中卻是知曉,自己的修爲,絕對算不上強大。
靈臺化玄,如蛇褪皮成蛟,自此在修行界得以真正擁有一方地位,然而靈玄之上,尚有仙道,仙道之上更有神座,似他一區區靈玄,在一方州府或可稱得強者,放眼西聖域,卻也不過神座手下的兵卒而已,哪怕受門內萬千弟子敬仰,六大峯主敬重,這種發源於內心深處的,對力量的渴望,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心神。
他想要變強。
強大到不會被人隨意當棋子使喚。
然而他早已看到了那扇門,望到了九重天階,卻始終沒有辦法穿過那扇門,邁出那超脫凡俗的第一步。
這朝雲峯中,唯有那少數幾人知曉,自己在這十年間,已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女子,然而就算是陰陽採補之法,也依舊無法將那道門檻邁過,直到不久之前,他纔得到了些希望。
太素靈體,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極好爐鼎,或許只要她一人,便足以勝過這十年來所有爲他蒐羅採補的女子。
雖然那女子明顯來歷不凡,竟也持有能夠參與小聖比的令牌,或許背後的長輩之中就有一名仙人,但自己只要做的隱蔽一些,便不會有人知曉,待他成就仙道,憑朝雲峯萬年基業,加上朝雲峯與西風域主的關係,諒那身後
之人也不敢將事做得太絕。
然而,他的希望卻直接斷在了路上。
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男子,竟一掌廢了孔揚,還直接對朝雲峯宣戰。
以靈明境的修爲,隨手廢掉一名靈玄境修者?
這種事情,穆千秋從未見過,若非親眼所見,萬萬不會將其當真,但那一切,卻真的發生在了他的眼前。
那人……叫江月白是吧。
穆千秋端坐主峯之上,如往日般看朝陽升起,見峯間靈力匯聚,只是那面上神情,則隱隱多了幾分陰冷。
朝雲峯萬年基業,豈是一小兒所能撼動?
他不覺得這個叫江月白的年輕人,真的有膽子上朝雲峯,相反,他與那女子既持有參與小聖比的令牌,興許會在小聖比上揚名,再在西風域主面前指責他的行徑。
以他這匪夷所思的戰鬥力,或許真能做到那一步,想不入西風域主的眼都難。
但西風域主絕不可能捨棄朝雲峯。
這一點,穆千秋非常清楚,從當年朝雲峯全力參與那場大事之後,西風域主便不可能願意看到他這位當代宗主名譽受損。
神座啓目,天地生靈皆爲螻蟻。域主落掌,山河萬里盡在掌中。
兩個年輕人,如何與西聖域最高最強的意志相抗?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強奪那太素靈體,滅殺那已公然對朝雲峯宣戰的年輕人,但他的名聲從來極高,若大張旗鼓一搞,那兩個年輕人或許算不得什麼大人物,若他們背後師長將事情發酵鬧大,陷入不利地位的還是他,於是最終搜尋那二人的任務,只在朝雲峯少數幾名長老手中。
至於他們背後的師長,自然有西風域主的名頭壓制。
雖然只是一個虛名,可這西聖域內,幾乎無人敢忤逆西風烈之名。
當年不是沒有強者反抗過他,有名有姓的那一些,連塊碑都沒有留下。
穆千秋與他們不是一路人,卻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毀滅。
高高在上的仙人神座尚且如此,何況兩個年輕人?
穆千秋心中的煩悶消散些許,這一次風波,在他心中只是孔揚辦事不利,充其量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他看重的東西,既然已經入了眼,就算會起些波折,哪裏有可能放走?
只是他一直認爲,江月白的那句話只是少年人憤怒時的豪言壯語,霸氣雖霸氣,卻不一定有那個膽子實施,朝雲峯出動的長老們,便都向着初原城方向行進,確保能夠將他們在踏入城門之前截下。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就在他思索的這段世間,朝雲峯左近的一處市鎮,已是走入了兩個年輕人。
他更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的朝雲峯,因爲這兩個年輕人的到來,會變成什麼模樣。
……
“這便是朝雲峯嗎,果然霸氣的緊。”
寒蘊水沒有摘下
頭上斗笠,目光遙遙望向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峯,只見她視線所及之處,一道山峯直插雲天,細細看去,竟不知天高還是峯頂更高,在這一座主峯之下,尚有七座高度不一,但都能令人抬頭仰望的山峯,其間有云霧繚繞,彷彿一層輕紗,將山中萬種風情遮蔽,但依稀透出的那些建築輪廓,已能帶給人宏偉壯觀的印象,若她是這一方市鎮的一名凡人,從小看着這副仙家山景長大,想不心生嚮往都難。
這還是她第一次細細觀摩立於俗世之中的修行宗門,雖然對這個外表極其美好的宗門,她不報任何好感。
她本來也只是感慨一句,只是路邊賣瓜的商販聞言卻來了興致,道:“姑娘是第一次來這裏嗎,要說啊,這朝雲峯屹立沒有萬年也有千年,我們這小鎮世世代代受朝雲峯仙師護佑,無論外面的妖獸與邪道妖人如何猖獗,都不敢靠近這朝雲峯下,說起來,若非我沒有修行天賦,倒也真想拜入朝雲峯中,做一個仙家弟子啊。”
商販說話之時,面上透着濃濃的驕傲與遺憾意味,似乎生長在朝雲峯周邊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而沒有那個修行天賦,以至於無法加入朝雲峯修行,則是一生都難以彌補的遺憾,寒蘊水眼前一亮,頓時與他攀談起來,話語間有意無意的朝着朝雲峯的方向引導。在這一片生活的人,無不生活在朝雲峯的庇佑之下,見慣遠道而來的客人,朝雲峯本是名門大派,就算平頭百姓走到山門之前,門口的弟子也會良言勸其離去,而非簡單粗暴的強行驅趕,於是周邊民衆對其好感一直極高,此刻有外來的客人好奇詢問朝雲峯的事情,無論是來修行還是單純來觀光的,都能夠激起這些人爲其普及知識的興致,沒過一會兒,周邊不少民衆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插嘴插得不亦樂乎,無不大讚朝雲峯中人的品行與修爲,單是那七大峯主留在民間的種種傳說,在短短半刻鐘內就聽到了四個不同卻無比光明的版本,直到半個時辰後,這場因爲一個外來客人饒有興致的一句問話引發的激烈討論才落下帷幕,一直在旁等候的江月白也終於得以解脫,好好準備今日的住宿問題。
寒蘊水感慨道:“沒想到朝雲峯如此正派,背地裏行的事卻不怎麼地道,但憑着這些百姓的熱烈擁護,應當不是什麼完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宗門,或許,就是那位宗主自己的小算計。”
行假仁假義之事蒙人,對大宗門來說絕非難事,但無論是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還是這朝雲峯周邊民衆的評價,對朝雲峯都是極盡讚美,若她不是當事人,還真想不到這樣的宗門,會做出強搶民女的事情來。
江月白沉吟道:“一個大宗門裏出幾個敗類,也算正常,裏面究竟如何,今夜一探便知。”
寒蘊水笑道:“到那後山隱峯中去?”
江月白微笑點頭:“自然,到得朝雲峯,自當前去拜會一下沈長老,其餘仇怨,隨後一舉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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