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最後一間房間裡,病弱的女孩躲在被子裡,緊緊抱著那已經被她摸得有些脫毛的老舊娃娃試圖汲取一些溫暖。現在正值秋末,天氣已經開始有些寒冷,但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且不具保暖功能的寬鬆秋裝,床被也都薄得根本無法保暖,她只能這樣縮成一團試圖讓自己暖和一些。
房間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女孩將自己縮得更小了些,就怕門一打開,那位總是說話很凶的阿姨會要她收拾行李,又要把她推給另一名親戚……她自從媽媽死後,一直在換地方住,然後每一個人一開始看起來都像好人,最後卻都轉眼就對她露出了嫌惡的眼神。
老舊的木門被敲響,在半天沒等到回應後,來人直接推開了門。老舊的木門在被推開時發出了「吱呀」的聲響,這一次的腳步聲有點陌生,更讓躲在被子裡的女孩感覺害怕。
……她又要搬家了嗎?接下來是要去哪一個叔叔還是阿姨家住?他們、他們會對她好嗎?
紛紛亂亂的情緒讓女孩僵住了身體,將自己縮成一團,卑微且拙劣的想要逃避可能的選項。
日子只會過得更糟而不會過得更好了,對尤朵拉而言,這三年的時間差不多可以用這樣一句話含括在內。
而當黑狐男人走進房間,他皺著筆挺的劍眉環顧這整間房,老舊又潮溼,還有些狹小,沒有對外的窗戶,透著一股陰暗與霉味,某一面牆甚至還都是壁癌,使整面牆的漆面都脫落了,露出底下灰色的老舊建築基底。
……這些人,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泰弗斯忍不住氣笑了,身為獸人,夜間視力不錯,雖然屋內關著燈,但他很快就看到躲在床上、尾巴還忘了藏的小孩子,可他還是在尋覓片刻後,伸手打開了房間內的燈光。
待燈光一亮,男人看到女孩垂在棉被外頭,禿得都可以看到底下肉色的細長尾巴,他擺來冷峻的神色瞬間轉為陰沉與凝重。
但想起昔日小女生乖巧可愛的模樣,他清了清嗓子,許久未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女生相處,本以為會有些冷硬的聲腔,卻在開口時無意識地變得溫和。
「尤朵拉?」
女孩聽著這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性嗓音,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良久後才怯怯地拉開棉被,露出一雙寫滿害怕、如黑曜石一樣的漂亮眼睛。
她看著床邊的高大人影,又害怕地躲回了被子裡。
她想回家,想回去媽媽的身邊。
……但媽媽已經不在了。
溫柔的媽媽只剩下回憶中的畫面,再也見不到了……
被子裡的女孩忍住眼淚,就怕自己哭出聲來又會惹人責罵。
泰弗斯深吸口氣,忍住想要將樓下那些貂族人撕碎的衝動,伸手隔著棉被輕輕放在女孩頭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聲音比先前更放柔了幾分:「尤朵拉,還記得送妳月亮先生的狐狸哥哥嗎?」
女孩一愣,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懷裡那已經有些老舊的月亮先生娃娃,儘管已經過了好幾年了,可她還記得月亮先生是一位高高的、有著黑色耳朵的狐狸哥哥送給她的。
大哥哥不愛說話,可是會溫柔地摸摸她的頭,掌心很溫暖,手掌上有一條疤,會陪她看故事書還有教她寫作業,會鼓勵她也會聽聽她的煩惱,還送了她一直很喜歡很想要但不敢跟媽媽說的月亮先生娃娃……
「狐狸……哥哥?」女孩總算從被子裡探出頭來,遲疑地看著床邊的高大男人。
黑狐男人向她伸出手,讓她可以看見自己右手掌心的那條疤痕。
從以前,小姑娘就對他掌心上的疤痕表現出天真的同情心,而這一次,女孩也透過這道疤痕認出了許久未見的他。
女孩看著那道疤,又看了看男人的黑色狐狸耳朵,本來忐忑害怕的神色慢慢轉為驚喜與訝異,在確認對方是以前常常帶自己玩的狐狸哥哥後,她忍不住伸出小手牽住了男人的兩根手指,聲音甜甜地喊了聲:「狐狸哥哥!」
「嗯,是我。」黑狐男人臉上的冷肅神情頓時溫和了幾分,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輕緩,就像怕嚇到女孩似的。
「哥哥來帶妳回家。」
「回家?」女孩露出困惑的神情。
「嗯,以後哥哥來照顧妳。」
在明瞭黑狐男人語中的意思以後,女孩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但她隨即想到什麼,神情又轉為怯怯。
「這、這樣,阿姨他們……」她泛紅了眼眶,不安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就怕狐狸哥哥最後也會覺得她不乖,又把她送到下一戶人家去了。
小女孩猶豫了一會,小心地問:「狐狸哥哥也要照顧我一段時間嗎?」
她很想問,狐狸哥哥可不可以一直照顧她,可是她不敢。
這三年的生活已經讓她學會要隱忍自己的想法和期望,不然只會得到奚落與針對還有責罵。
黑狐男人聽著她的用詞,金色眸子有瞬間染上陰暗,不過他藏得很好,沒給小女生發現他對那些照顧她的人的怒氣,男人只是溫和地說道:「妳阿姨他們的事情不用擔心,哥哥會把事情都處理好,尤朵拉只要跟我回家就好。這一次,尤朵拉不用再一直搬家了,會一直跟哥哥住在一起。」
「真的?」女孩眼裡再次升起了希望,慢慢有淚水在眼眶積蓄,儘管看得出仍有些畏怯忐忑,可她還是笑了起來,「那我要跟狐狸哥哥回家!」
女孩看著那雙金眼睛,慢慢從記憶中翻出了男人用著同樣的眼神看著她,給出許諾,並在之後將約定好的、她喜歡的月亮先生送進她懷裡的回憶。
在她少數與男性相處的記憶中,狐狸哥哥是唯一一個、會將那看似隨口提起的承諾真正實現的人。
若是旁人說起這種話,此時的她一定會百般質疑,可狐狸哥哥……她願意去相信他。
尤朵拉握住男人的手,小心地爬下了床,泰弗斯本想牽著她走,但看著她一拐一拐的腳步一愣,眉頭當即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