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怎麼了?」
女孩一見到他面露嚴肅,臉上的笑意馬上轉為惶恐,縮了縮還有些腫痛的右腳,小心謹慎地說:「我一下子就好了,腳常常這樣,我、我會好起來的,哥哥你不要生氣……」
泰弗斯隨即又看到她身上穿著的不合身衣物,像是將一件大女孩衣服隨便套在身上一樣,再看到她微亂的頭髮和糟糕的氣色,完全可以想像這些年她被親戚接走後,過得是怎樣一個糟糕的日子。
和以前那位被母親捧在手心寵愛的女孩簡直是兩個極端。
男人摀住臉龐,如果不是母親的要求,他不會特別去查母親生前摯友的遺孤最後過得怎麼樣,但還好他去查了,要不然這或許會成為母親最後的遺憾……也會成為他的遺憾。
「我沒有生氣,只是擔心妳。尤朵拉的腳還好嗎?」泰弗斯彎身將女孩單手抱起,伸手抬起她一拐一拐的右腿,看著女孩紅腫的右腳足踝,他眉頭再度擰了起來,「怎麼腫成這樣,沒去看醫生嗎?」
女孩緊張兮兮地回道:「只是跑步的時候跌倒了,不用看醫生啦……我休息幾天就會好了……我經常這樣,真的……哥哥你不要嫌我麻煩……」
她一副快哭的樣子,像是害怕自己這模樣又遭人嫌棄。
但男人對她只有無奈跟心疼,只是抱著她說:「不麻煩,等等哥哥帶尤朵拉去看醫生。今天我是來帶尤朵拉離開的,妳有沒有什麼行李要帶的?」
「媽、媽媽的照片,還有學校的課本。」少女怯怯地指了指床頭上一面相框,想了想,目光不自覺地移向衣櫃處,「還有阿姨給我的衣服……」
男人拉開她的衣櫃,一打開聞到裡頭的霉味,再看到裡面那些明顯尺寸不合的二手衣物,皺著眉又將之關了起來。
「哥哥給妳買新的,這些東西都不要帶了好不好?」
「可是、可是阿姨不會生氣嗎?」
「呵,她不會生氣的。」
泰弗斯簡單幫她收拾了些東西,只帶走了幾樣女孩真正看重的事物,見她一直忍耐著咳嗽的模樣,還脫下大衣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抱著她下了樓。
期間女孩趴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看著親戚們的神情,那以前總是對她露出嫌惡或冷漠神情的阿姨,難得笑容燦爛又虛偽地衝著她笑:「尤朵拉,以後去這位先生家要乖喔。妳還記得阿姨家的電話跟地址吧?以後要常常回來看我們喔。」
有一名尤朵拉沒見過的狐族女人與她打了個照面,向女孩投來了好奇的目光,在兩人四目相對時,女人對著尤朵拉爽朗地笑了笑,卻是留了下來,轉身面對那一群各有所思的貂族人。
尤朵拉緊張地抱著月亮先生還有自己裝著東西的小包包,很快就給黑狐男人抱著離開了那棟屋子。外頭還有些陰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羽族管家在這時快了幾步來到車輛旁,為黑狐男人與女孩拉開了車門,黑狐男人趕緊將她帶到自家車輛上,隨即羽族管家坐上了車輛駕駛座,在男人的要求下調高了車內溫度,暖風徐徐吹來,女孩深吸了幾口溫暖的空氣,這才感覺喉嚨沒那麼不舒服了。
「我等等先帶尤朵拉去醫院檢查,妳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嗎?」泰弗斯將女孩放到身側的座位上,關心地問著。
然而,尤朵拉一聽見「醫院」這個詞就蒼白了一張臉,慌張無措地拚命搖著頭,結結巴巴地說:「不、不用去醫院……我沒事,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真的!」
以前去醫院,回來不是被照顧自己的親戚責罵就是處罰,她不想再去醫院了。
「我不要去醫院……」女孩害怕地摀住了自己的小耳朵,聲音帶著哭腔,哀求著。
「乖,妳得好好做一次詳細的檢查,哥哥擔心妳的身體狀況。」泰弗斯難得耐心地哄著女孩,惹來羽族管家好奇且訝異的注視。
「嗚嗚,我不要看醫生……」尤朵拉眼眶裡都有淚水在打轉了,可她拚命地深呼吸,用一種笨拙的方式試圖緩和自己想哭的情緒。
泰弗斯微微蹙起了眉,試探性地問道:「尤朵拉是害怕打針嗎?」
「怕……但是……」女孩吸了吸鼻子,緊張兮兮地說,「看醫生很貴……我不要哥哥花那麼多錢……」
泰弗斯的臉色變得微妙且陰沉,他只是道:「現在有國家健保,每個人看病一次基本最高不會超過一千塊,是誰告訴妳看醫生很貴的?」
「每、每一個照顧過我的叔叔和阿姨都這麼說的呀?」
泰弗斯用手揉了揉額心,又繼續問道:「他們有告訴妳,妳看一次醫生要花多少錢嗎?」
「嗯……好、好像要一萬塊?」女孩還不懂那些親戚貪婪的嘴臉,儘管從以前媽媽還在的記憶來看,她知道看醫生應該不貴才對,可親戚都異口同聲的說看醫生很貴,然後每一次都嚷著帶她看一次醫生就要花一萬什麼的,久而久之她也就信了,只當是自己沒了媽媽,醫藥費才會變得那麼貴。
「他們在騙妳。」泰弗斯很快就猜到了什麼,沉聲道,「看醫生不用那麼貴,除非住院或有動手術,或者拿一些很貴的自費藥。」
「……咦?」尤朵拉愣了愣,意識到了什麼,蒼白著一張臉,慢慢不說話了。
黑狐男人輕輕一嘆:「哥哥還是會帶妳去看醫生,這一次妳可以好好看看哥哥帶妳看醫生貴不貴,花了多少錢。」
「但我沒有錢可以還哥哥了。」女孩小心翼翼地說著,緊張無措地揉著月亮先生娃娃的手,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給她慌張地抹去。
「不要緊,哥哥給妳出。而且,妳那些親戚騙走的錢,哥哥也會幫妳全部一一討回來。」
女孩沒有說話,低垂的腦袋也讓人看不出她臉上的神情,但泰弗斯可以從她幾乎貼到腦門上的小耳朵知道她可能正處於不開心或失落難過的狀態裡。
「尤朵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泰弗斯認真地看著她,肯定又慎重地說著宛如誓言般的話語。
女孩怯怯地看著他,只是點頭,沒有回答,可怯懦害怕的臉上分明滿是忐忑,像是想要相信,卻又害怕最終只會失望一樣,那種矛盾的神情。
車輛內陷入一片沉默,尤朵拉似乎還有些冷,忍不住緊了緊蓋在自己身上的男性大衣,大衣上頭有一股好聞的味道,令人感覺安心。可當她隨即注意到男人身上整潔乾淨的整套西裝,又意識到自己穿得又舊又不合身的衣物,蓋在自己身上的大衣彷彿沉重了起來,就像被她弄髒了一樣。
「哥、哥哥,外套……外套還你。」女孩膽小地拉開對她來說相當寬大的男性大衣,在將大衣自身上拿下時,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給妳穿著,我知道妳冷。」泰弗斯一邊說,一邊察覺到她的害怕與小心翼翼、似是在討好般的情緒,這讓他心情壓抑得很,可他依然溫柔地將大衣蓋回她身上。
女孩縮著身子,像是想避開大衣的靠近。
男人在沉默過後輕輕一嘆,心疼她小小年紀就有那麼多害怕恐懼的事情。
「會、會髒……」女孩聲音帶著哭腔響起,「我不想弄髒哥哥的衣服……」
泰弗斯的動作僵了片刻,強硬地將女孩扎扎實實地套進大衣裡,然後抱進懷裡壓制著,讓她沒機會去掙脫大衣的包覆。
尤朵拉一瞬間緊張侷促了起來,自卑地藏好自己脫毛的醜尾巴,僵著身體不敢去碰那件舒適的大衣,只是慌慌張張地喊道:「哥哥,衣服──」
「既然喊我哥哥,就別擔心會弄髒我的衣服,尤朵拉不髒,只要好好照顧就會漂漂亮亮了。」泰弗斯深深嘆了一口氣,心疼地說道,「怎麼幾年不見,妳卻變成一副受氣小可憐的模樣了?妳在蕾妮阿姨過世後的這三年裡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蕾妮是尤朵拉的母親,在泰弗斯的印象中,是一位溫柔又開朗的女人。
「對不起……」尤朵拉下意識地道歉。
「不用道歉,這不是妳的錯。」
「但是──」
男人的掌心蓋在她腦袋上,用著扎實的力道緩緩輕撫,瞬間截斷了女孩後續的發言。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泰弗斯又再次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