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爾辛基旅行時,我穿的很少。明明天氣看起來快要下雪了,我卻只穿著一件短袖T-shirt和棉質長裙,戴著藍芽耳罩式耳機,索性就這樣當成耳罩保護耳朵了。台灣有句俗語是這樣說的:「小孩子屁股三把火(囡仔人尻川三斗火)」指的就是小孩體溫比大人高,其實不怎麼怕冷。確實,當內心那股玩心和稚氣都跑了出來時,人是會忘記寒冷的。
芬諾度過了討人厭的一週。他上週和莉妮雅吵架,還不知道怎麼和好,媽媽又催促著他趕緊到公園去和朋友玩。
「莉妮雅不是和你道歉了嗎?大家一定很想念你吧?你就到公園去嘛!」
「我才不要,公園無聊死了!」芬諾嘟著臉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臉被冷風吹得有點紅。他忍不住用手將臉摀住,好像自己不並怎麼想要被人看見。
「在說謊呢!不喜歡的話怎麼每天都坐在門口看呢?」
「媽媽好煩!我就不想要去公園!」
芬諾情不自禁打了個噴嚏,眉頭仍然是皺著的,他搞不清楚是因為突然來的冷風讓自己難受,還是沒去公園讓自己難受。
從午睡中醒來,收拾好隨身物品後,我從赫爾辛基大學的思考角大樓(Think Corner, or Tiedekulma)慢慢往外走,在午後的校園裡到處亂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深受思考角建築物的影響,我現在看著在環境,總是一個溫暖的橙色木質調。校園中到處都是人,所有曾經發生於這個場域的事件,現在全都交疊在了一起。有團體運動進行中,賽事和觀眾都快活著。也有些人坐在樹蔭下聊天、彈奏樂器,搭配熱咖啡正好。遠方那名朝我奔來的,後背包只背了單肩的男生,正大聲呼喊著他朋友的名字。剛剛快速經過我左側的兩個年輕女子,圍巾都是赭色,好像是悄悄說了些秘密。當然,他們說的語言我是聽不懂的。
即便不小心撞到他們,我也只是輕輕穿過而已,一點都不礙著誰。
大學裡看起來十分熱鬧,卻帶著明確的秩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寧靜和諧感。和我走過的許多美國城市、台灣城市,有極大的區別。或許這就是芬蘭人的本質吧?我周圍橙橙的光和人群一起流動著,好似洗掉了一些赫爾斯基的寒冷。
下午三點,天色就要暗了,芬諾仍然坐在台階上無聊著。差點打了個瞌睡的他,被風冷醒,顫抖了好一會。他想著要是下雪了,雪下的很大、到處都積起雪時,或許媽媽就不會老要著他去公園玩了。
但是芬諾又想到,如果下雪了,是不是要過了很久才能去公園盪鞦韆呢?雖然自己不怎麼怕冷,可是莉妮雅在很冷的時候是不喜歡出門的........
「就算沒有莉妮雅,我自己也能盪鞦韆.......」芬諾賭氣咕噥著。
我往校園中不熟悉的地方走著,突然間有一處鞦韆,吸引了我的目光。大學校園中會有鞦韆嗎?來不及想太多,我已經像個興奮的孩子,身體自動坐了上去,開始搖晃起來。一開始還抓不到訣竅,腳不太好蹬,可能芬蘭人長比較高,鞦韆也架得比較高,我邊晃著總是感覺自己快摔下來。但是多踩踏幾次,抓到訣竅後,彷彿莫名地跟上一股推力,終於讓身體輕鬆地盪了起來。
等到芬諾回神時,自己已經走到了公園的入口。奧利佛和馬提斯一樣又吵又鬧到處跑著,莉妮雅有點不情願地追在他們身後。艾達則是一如往常地安靜,旁若無人地走在平衡木上。芬諾臉很紅,不知道該怎麼跟大家解釋自己這週沒來公園。當他還在猶豫是不是該轉身回家時,艾達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鞦韆在動!莉妮雅,奧利佛,鞦韆在動!」空無一人的鞦韆突然自己晃了起來!一開始鞦韆動得很慢,還有些不規律,然後慢慢晃得更快、更高。孩子們感到很驚奇,繞著鞦韆又跑又叫。芬諾也顧不得自己害羞了,匆匆地跑向鞦韆,想看看發生什麼事情。奧利佛和馬提斯大聲笑著,隨手又用力推了鞦韆幾下,鞦韆於是像風一樣輕盈飛舞起來。
我閉上眼睛,感覺像風一樣輕盈飛舞起來,耳機中的音樂正巧播放到了Porter Robinson的Wind Tempos,中後段的清澈安定的鋼琴旋律,和滯空時的悠然融合在了一起。我太專注於音樂,依稀只能聽見身旁好像有小女孩模糊的聲音說著:「芬諾,一起來玩吧!」
「芬諾,」莉妮雅直直地走向芬諾,「一起來玩吧!」她毫不猶豫就朝他伸出了手。一開始芬諾有點不情願,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莉妮雅一直地盯著他的臉,盯了好久,讓芬諾都害羞了起來。最後芬諾將他那瘦小的手搭上了莉妮雅的略大的手,小聲囁嚅的說著:「這次妳要輕一點....」
莉妮雅拉著芬諾走到了旁邊另一個空著的鞦韆,輕輕扶他坐上。莉妮雅確認芬諾坐穩後,再慢慢地將他推出去。每次鞦韆快落地時,莉妮雅安穩地站在芬諾的身旁,確保他不會摔下來,才增加推出去的力道。幾次一來一往,芬諾也終於跟著旁邊無人的鞦韆一樣越盪越高,漸漸飛舞起來。
「芬諾,你笑了呢!」在跳下鞦韆時,我突然沒由來地說了一句。
看來,赫爾辛基的雪,是不會那麼早下了。
我輕輕翻身,伸手抓起了在LA家中的針織外套,就這麼隨興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