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門》談推開貧窮的門

＃劇組兩人多的時候五人的電影 ＃B超即超音波

　　第60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及最佳剪輯，頒給了《石門》（Stonewalling）。該片共入圍四項，另兩項為最佳導演與最佳原著劇本。2018年金馬獎捲入「國家認同」風波，導致兩岸電影交流止步，中資電影自2019年起抵制金馬獎，至今已第五年，本片導演與編劇為夫妻擋；大塚龍治為日本籍與黃驥為中國籍，讓本片有幸得以用日本片的身份報名金馬獎。上一次金馬獎最佳影片頒給中資電影，即是抵制前、2018年的《大象席地而坐》。藝術與政治難以政治歸政治、藝術歸藝術，兩者為辯證關係；政治為藝術的題材，藝術亦為政治跨文化的媒介，兩者相互超越、統一。華文電影若少了中資電影，便不完整、不那麼多元，本片與《大象席地而坐》無疑提供了不同光譜的敘事，豐富了華文電影的視角；一種台灣已難以想像的、虛無的、絕望的、貧困的、弱勢的、荒謬的、女性的視角。

　　本片描述20歲就讀空乘專業的女大生林森（姚紅貴 飾），平日忙於上課及兼職打工，賺生活費（與男友同居）及供家裡花用。為了掙更多錢，得知可捐卵賺兩萬元，然卻未通過健康檢查，這才發現已懷孕。男友得知後要林森拿掉小孩，林森難過的回老家，從母親口中得知，父母經營的診所（婦產科＋康復治療中心＋中藥行），母親因醫療事故，害病人流產，雙方私下約定以50萬人民幣（以下同）私了，而為了不讓父親發現，母親每個月分期付款1.5萬元。林森得知母親的狀況後，為了償還母親的債務及不捨肚中小孩，遂決定生下小孩抵債，而對方竟也同意了......。

　　本片除了捐卵，還探討了代理孕母（非法）的問題，及背後更大的買賣嬰兒黑市問題。不管是應徵捐卵或代理孕母，除身高體重等外貌以外，有些面試時還要表演才藝、考數學，期望挑中最佳的卵子。代理孕母懷孕期間，整天窩在小公寓內（不可單獨外出，範圍亦受限），宛如被監禁般，每天由專人（飼育員）供吃高蛋白食物，喝四到六瓶牛奶，晚上10點前入睡，不抽煙喝酒。販嬰文化在中國傳統農業社會由來已久，然而在資本主義的生產關係下，販嬰文化越趨成為量化、數字化、金錢化的交易關係。

　　中國代理孕母不合法，故生產過程中的產檢、分娩、術後住院等，皆以假身份行之。應運而生的是部分醫院配合販賣出生證的行為；以「洗白」被拐賣幼兒或提供代理孕母幼兒的身份。法國哲學家傅柯認為，正是透過「書寫」，如證件上的姓名，才造就個人（individual）的出現；即國家機構的合法認證，才是人，受國家保障的國人，才享有人的基本待遇、權利及義務。然而，即便取得了身份，成為人，卻可能依舊是無尊嚴的窮人。

　　貧窮，產生於貧窮的環境，然而，貧窮或者說社會底層之所以難以逃離貧窮在於，一方面窮人未受教育，沒有能力看到他們有限領域之外的東西，即跳脫貧窮的同溫層，得知許多機會或社福資訊等；另一方面富人（非中低收入戶者）看不見、未接觸到窮人，富人與窮人宛如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致難以相互理解進而改善、弭平差距（辦公室做決策）。如：公務員以眼不見為淨的減少遊民為目標而非真正解決貧窮問題，形成「假性脫遊」；即透過第一線社工資源分配的裁量權，讓遊民該消失的時候消失。

　　根據今年（2023）聯合報〈貧窮台灣〉的專題報導，台灣低收入戶人數連續10年下降，2022年為28.8萬人，貧窮率僅1.3%，遠低於與我國類似的社經條件的日（15.4%）及南韓（15.1%）。然而，現實是，貧窮世襲增加（中、低收入戶或家扶扶家庭）、學生學貸增加（23萬人）、實質薪資減少、通膨、房租增加、存不了錢（近4成青年月薪不到3萬）。數據與事實的落差可能原因有三，第一，窮人沒有自己的聲音和自己的代表（如民意代表），沒辦法讓政策有效解決窮人的問題。第二，「擬制收入」；即對於提不出薪資證明的低薪勞工者，社會局以平均薪資計算收入，致無法申請低收入戶。第三，則是第一線協助申請低收入戶的公務員是否提供申請者解套資訊，如：受限於「祖產」房屋（普遍多有複雜產權、屋齡老舊等問題），致無法被列入低收人數。導致最後不是在消滅貧困，這是在消滅窮人。

　　英國哲學家史賓賽（Herbert Spencer, 1820—1903）提出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主張，人類歷史與社會遵循「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進化法則，認為慈善事業只會使社會問題更為惡化；即窮人在社會上無競爭力，本就該被淘汰。如同認為不成功是自己不夠努力，而非外部因素使然。此種觀點，試圖將窮人從道德義務中清除。然而，事實證明，如此違背倫理標準、公正的經濟學，並未淘汰窮人，相反的，越來越多窮人。貧窮問題並不會因為視而不見而消失，真正的經濟學應融入最高的倫理標準，一視同仁地促進所有人，包括弱勢者的權益；即讓好的倫理關係同時也是優秀的經濟學。

　　綜上，「石門」即是一道阻擋社會階級流動的門；林森試圖翻轉命運，面對未婚懷孕，為把握住年輕的機會，選擇拿掉或送人，避免成為年輕爸媽、貧窮世襲。然而，外部環境若未改善，門依舊難以開啟。片中反映了窮人在無助、不自由、為了生存挺而走險、被當作生產工具的環境下，依然努力自助、找活路（林森母親經營電商）、苦中作樂；生命並非冷冰冰的數字，而是暖呼呼的互動關係，獲獎實至名歸。

2023 金馬影展 TGHFF | 石門 Stonewal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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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