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夜，逃亡〉（十五）

【警告】此篇作品為限制級作品，有謀殺、自殺、家暴、性侵等血腥劇情。是本人嘗試以「小說」此一體裁完成的「B級片」。

前篇：【短篇】〈夜，逃亡〉（十四）

　　七月底，天氣邁入了熾熱的夏天。

　　雖然倪莉已經能用助行器行走，但還不夠穩定。為了安全起見，醫生還是建議倪莉租台輪椅移動。出院的這天，倪莉和母親一出了醫院大門就聽到有人大叫。

　　「小莉兒～」

　　一個活力十足的短髮麗人在外面人行道旁臨停了一台黑色休旅車，撐著一把黑傘。而那把大黑傘正隨著女子的擺動輕輕顫動，彰顯了自己的存在。

　　「妳朋友吧？」母親有些不確定。

　　「對。」倪莉說：「就是昨天跟妳說的小怡啊。」

　　回家的方式很多種，但經歷客運案後，倪莉有點害怕大眾運輸。剛好就在她前幾天查詢車行與多元計程車價碼時，小怡就傳訊息來了。倪莉不過隨口抱怨幾句，但沒想到，小怡看到訊息後，立刻自告奮勇說可以載倪莉回台北。

　　這樣實在太麻煩了，倪莉一直推拒，說自己可以叫車。

　　但小怡很堅持，說自己已經請好假了。

　　折衷過後，最後就是在出院這天，小怡說要把她們載到台中高鐵站。

　　「——反正距離也不遠，剛好我老公也想要我去買些太陽餅回家。」至少，小怡冠冕堂皇的訊息是這樣寫的。

　　「怎麼撐黑傘來？」母親有些愕然，語氣不善，「不吉利，不吉利欸！」

　　「哎呀，媽媽妳別管啦。這是一種時尚！」倪莉一邊找藉口解釋，一邊朝小怡揮著手，十分開心。

　　這就是現在小怡的風格。重新聯繫上小怡後，倪莉看到社群相片中的小怡都是一襲黑裝。小怡明明住在高雄，膚色卻白皙無比。相片中化了妝，臉上有粉色腮紅，嘴唇則是對比強烈的桃紅色，看起來既像明星，又像個精緻的娃娃。

　　今天，小怡已經很收斂了。唇色似乎是櫻桃粉色，臉頰上的妝色調也很淺，應該已是「素顏」的妝了。

　　短髮的小怡收起傘，走了過來。「好久不見了耶！小莉兒～」

　　隨著對方接近，倪莉看到對方的薄長黑袖下晃出熟悉的手鍊樣式——那是當初兩人一起逢甲夜市挑的同款造型，看起來很像小女生的風格，跟小怡的風格不太搭。倪莉心頭款暖的，說：「小怡，謝謝妳啦！」

　　「不會啦！」小怡漾出酒窩。

　　小怡跟倪莉母親打了聲招呼，有禮貌且嘴巴很甜，原本表情還帶有慍色的母親馬上就緩和了下來。

　　接著就小怡就蹲在倪莉的輪椅邊，雙手環抱住倪莉的脖子，「小莉兒～」

　　小怡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給了倪莉一個深深的擁抱，很久很久。而倪莉就突然鼻酸了。倪莉的苦與痛全然不敢展現在母親面前，害怕讓死了丈夫的母親觸景生情。有精神科門診，陌生的醫師們也提供了一些有用的建議。所以，倪莉能透過文字訊息，稍稍透露自己的傷痛給小怡。

　　倪莉的痛楚，小怡都知道。而小怡身上還帶了一絲檀香味，有些清淡有點乳香，這讓倪莉很有安全感。

　　小怡輕輕拍著倪莉的背。

　　「小莉兒啊。」小怡輕輕地說話，「小莉兒啊，我很想妳，真的好久好久沒看見妳了。」

　　「嗯。我也很想妳。」倪莉笑了起來，重逢的日子不能悲傷。

　　「嗯嗯。」小怡應聲不講話。

　　十年了，當初十年前兩人交情斷絕，小怡誤會倪莉，而倪莉遍體鱗傷。這當中許多心結，似乎都已在今天的擁抱中化解了。

　　「哎呀！」倪莉母親有些不安，說：「聽說妳還要去台中，我們這樣會不會干擾到妳啊？」

　　小怡站起來，搖搖左手，說：「不會啦，我只是要幫家人買東西而已啦。」

　　「這樣還是很麻煩妳呢！謝謝妳啊小怡。」倪莉的母親說：「沒想到，我們倪莉有這麼好的朋友。」

　　「倪莉也是我很好的朋友啦。」小怡說，「對了，阿姨，外面太熱了，我們出發吧，趕快去高鐵站避暑一下。」

　　小怡本來想幫忙推輪椅，後來是母親堅持自己推著倪莉的輪椅。三人一起向小怡的黑色休旅車走去。蟬放肆地高唱，似乎熱浪滾滾便是這蟬躁動引起的。出了醫院門口遮蔭處時，小怡便重新撐開大大的黑傘，遮住了三個人。難怪會帶了那麼大一把的傘哪，

　　「小怡謝謝妳啊，妳不單外表美，心腸更美啊。」倪莉母親很感動。

　　外面的陽光很曝曬，能看到滾動的空氣波浪，而風吹到身上也是滾燙的。雖然沒走幾步，但能待在陰影下就值得慶幸了。短短的幾公尺距離裡，倪莉感受到了小怡的細心與體貼。此刻，倪莉的心頭也暖暖的。「真的，小怡妳太聰明了，竟然有想到要帶傘！」

　　「倪莉妳的甜言蜜語是遺傳阿姨的嗎？」小怡有些俏皮，「妳們這樣的話......我真的很想讓阿姨當我媽耶。」小怡一面說著，一面按了車輛的智慧鎖，嗶的一聲響了。

　　喀躂。

　　倪莉母親被小怡的甜言蜜語逗得開心不已，齁齁齁笑著。

　　而開了車門後，倪莉本想自己起身進後座，結果突然腿軟，跌回了輪椅上。

　　「啊！」

　　倪莉母親跟小怡兩人雙聲道同時尖叫，所幸兩人同時擋住輪椅，才穩住了輪椅，沒讓倪莉向後倒。

　　有驚無險，倪莉只是有些挫敗。

　　驚慌未定的三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是讓倪莉母親先上車，再讓小怡從外面幫忙攙扶，協力扶著倪莉坐進去。過程中，倪莉比較沒用到腳，手雖然抖但勉強支撐住了。倪莉一直聞到小怡身上但還是好不容易才坐進了轎車後座。

　　噢！

　　肚子突然一痛。

　　倪莉手撫娑著肚皮，輕輕安慰著：「乖喔。」

　　咚！

　　「唉唷！」她似乎感覺有隻小腳丫子又踢了一腳。

　　「咦？是孩子在踢嗎？」

　　而小怡有些驚喜，蹲了下來，在倪莉肚子旁打了招呼，「寶寶啊，我是妳的姨姨喔。

　　噠噠噠噠噠噠。小怡發出彈舌音。

　　而肚子裡的孩子似乎也相呼應了小怡的招呼，用力踢了兩腳。

　　倪莉的膀胱一陣酸爽。

　　「——我想上廁所！」倪莉顧不得形象叫了出來。

　　最後，一陣人仰馬翻後，倪莉才出院又回了醫院上廁所，這樣來回拉扯到了十一點才上車。

🚌🚌🚌🚌

　　車上，倪莉在後座，車內有股清雅的花香。

　　看著小怡自信地開著轎車，看著平安符晃動，倪莉很羨慕。她從沒真正學會開車，或許是因為她一直都給阿茂載。阿茂......如果沒有藍克的話......倪莉現在不會變成這樣需要他人攙扶的廢人。

　　倪莉閒聊問起小怡何時學會開車。

　　而小怡說自己是在大三後隔年去澳洲學會的。說澳洲地廣人稀，騎腳踏車去景點玩真的太久了，後來就把車給練起來了，乾脆開車自駕。而開車，也是後來小怡能把自家老公「拐」回家的原因。

　　明明該為朋友開心的，但身處悲慘境界的倪莉無法衷心祝福。但若倪莉撇下嘴角，會傷了小怡的心吧？那便只能演戲了。

　　倪莉揚起嘴角，眼角下垂，露出八顆牙齒，讚美的力度很強烈。「哇，真的好棒喔！小怡，看妳說起老公的樣子真的很甜蜜啊！妳們結婚多久啦？」

　　小怡開車時無法回頭，透過後照鏡看看倪莉，後照鏡反射的眉角有些柔和，「八年了。」

　　倪莉跟阿茂也認識十年了......不，倪莉不能往那裏想。

　　「妳大學畢業就結婚了啊！」倪莉母親掰著手指算一算，很八卦地追問，「唉唷，有小孩了嗎？」

　　前面突然有個紅燈，小怡把車停了下來，一時沒有回答。

　　停下來後，小怡才回答，說：「沒有。我跟老公都還在拚工作啦。」她的語氣似乎有點失落。

　　「媽！」倪莉叫了一聲。

　　「沒關係啦，別怪阿姨啦。」小怡緩頰，「現在她是我媽，可以問這些問題。」

　　「哎呀哎呀，妳這孩子說話甜到不行吶！」本來以為自己說錯話的母親又重啟笑顏。「乖女兒！」

　　後照鏡裡，小怡的眉角彎彎。

　　剛才不經意間，母親似乎觸碰到小怡的哀傷，雖然這樣很對不起小怡，但倪莉這才心理平衡了。人心啊，真的相當卑鄙又不堪哪。此時的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流露出嫉妒的神情，才徹底放鬆了下來。

　　「我比妳大，我是姐姐！我親愛的妹妹啊！」倪莉開始耍中二。

　　「我可惡的姐姐啊！妳獨佔了媽媽的愛，這樣不對啊！」小怡哼哼兩聲，語氣接續地維妙維肖。

　　「別吵架了！我的乖女兒們！」媽媽說。「妳們都是媽媽的小心肝！」

　　慘了慘了，連媽媽都一起搞笑。三人在車內笑個不行，燈號轉成綠燈時還一時不察，直到後車叭了好幾聲後，三人才注意到。而小怡連忙放開煞車。

　　重新往前開後，車內的氛圍變得輕鬆了起來。

　　「對了，妳的老公也是母校的？」放鬆下來的倪莉轉換成八卦模式，「我認識嗎？」

　　小怡肯定了倪莉也認識「那個人」的說法，不過這時候卻賣起了關子。於是在車上，倪莉就玩了場類似終極密碼的「小怡老公猜猜看」。倪莉猜了不少人，從畢業學長猜到社團學弟，連倪莉跟小怡的幾堂通識課教授都猜了。但......全都猜錯！

　　倪莉又試探有沒有機會在台中或台北見到小怡神秘的另一半，但小怡說了自家老公工作很忙，沒有辦法。本來只是閒聊的倪莉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

　　但小怡繼續賣關子，說：「想要知道我老公是誰嗎？想知道的話......」說到一半小怡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可以告訴妳，來吧！來高雄吧！」

　　她老公是什麼航海王（海賊王）的大祕寶嗎？

　　倪莉啞然失笑。

　　很煩欸！

　　今天小怡是負責搞笑的嗎？

（未完待續）

接續：【短篇】〈夜，逃亡〉（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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