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邦彥把幾張桌子併成一大桌,方便吃火鍋。
該開飯了,但金淑蓉還沒出現,孟瑤函只能大聲朝屋後吆喝。
「要吃飯嘍!金妮妳好了沒?」
「來了,來啦。」
金淑蓉就磨咕了好久才現身,竟換了一套粉紅色的洋裝,長髮也梳理整齊。
好像還畫上細膩的妝容呢,令人眼睛一亮。
孟瑤函看她亮麗現身,不免自卑感浮現:
舉手投足滿滿書卷氣的金淑蓉打扮起來,就是個貴氣的大小姐!
倒是自己,從早到晚跟著侯邦彥東奔西跑。得知同學要住宿,就忙著整理房務,一身汗味,還來不及梳洗。
平平是女生,金淑蓉是小公主,而自己卻像下人丫鬟。
這種天差地別,孟瑤函不覺自卑才奇怪呢。
金淑蓉盛裝登場後,一直在吧台附近逗。但侯邦彥自顧自地料理炸牡蠣,雖然眼角目光瞄到她的欲言又止,卻一點都不想搭理她。
金淑蓉覺得無趣,回到桌旁,看到桌上擺了四副餐具,便找機會跟佟小蘭說悄悄話:
「等一下開飯,妳坐瑤瑤旁邊的位子吧。」
「為什麼?」
「別問了,就這麼做。」說完,金淑蓉臉上堆滿笑容、主動迎向孟瑤函。
拉住她的手臂,刻意親切。
「瑤瑤別忙了!我們北上,是為看看妳過得好不好,找妳聊天,不是為了讓妳累。快坐下來一起吃飯,侯大哥也一起!」
從前在學校,孟瑤函也曾與金淑蓉交好。但現在不請自來挽起她的手,卻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打寒顫。
她輕輕撥開金淑蓉,努力維持表面的和善。
「好,準備齊全了,開飯吧。」
三個女生先入座。佟小蘭坐孟瑤函身旁,金淑蓉則坐在她的對面。
等到牡蠣起鍋,侯邦彥端著盤子來到桌邊,看見唯一的空位就在金淑蓉身旁。
他淡淡睞了一眼,沒多說話,默默用長筷把金黃酥脆的的牡蠣分到每個人的餐盤上。
「好漂亮飽滿的炸牡蠣呀!做這道菜要真功夫!」金淑蓉奉承道。
四顆牡蠣,一人一顆,但分到最後,侯邦彥在孟瑤函的盤子裡多放一顆。
「咦?大叔你不吃嗎?」她察覺到異狀。
「嗯,妳們吃吧,同學們好好敘舊。西西不在Kokomo,我去幫阿朗,免得他倒台。」
他臉上沒有表情。
「吃完把碗盤丟在水槽,我回來再洗就好。今晚天氣晴朗,後院應該可以看見銀河,你們一邊看星星、一邊聊天吧。」
說完,他又端出一大碗雜煮給阿逃。打點好一切,就跨上機車,油門一催就走。
「奇怪,大叔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吃晚餐呢?明明他也忙了一下午,應該已經很累了呀。」
孟瑤函想不通,又為他擔心。
金淑蓉則一臉可惜。
只有佟小蘭按耐不住直接拿起筷子,往火鍋裡紅透的白蝦進攻!
***
一頓飯,吃得孟瑤函如坐針氈。
但看著佟小蘭與金淑容享受著火鍋、怡然自得的模樣,她再再懷疑是自己氣度太小,
「這昆布鍋口味真不俗!我看侯大哥不是用現成湯包,而是分次熬煮昆布、香菇和柴魚片,魚肉切片厚薄如一還刻花,太費工啦。侯大哥雖然穿著不拘小節,但整個人散發一種貴族氣質,他是不是留法國回來?學廚藝?」
金淑蓉邊吃邊問,毫不掩飾對侯邦彥的好奇。
「我不知道,但他好像有去英國留學。」
「瑤瑤呀,妳運氣真好,以工換宿竟能遇到cp值這麼高的機會!我要是遇到這樣的老闆,說不定書也不念了,直接搶飯票比較實際!」
吃飽的佟小蘭瞇著眼,撫著微凸的胃,活得像一隻雙頰塞滿葵瓜子的黃金鼠。
「還好吧。大叔的脾氣很怪,對朋友是挺義氣的。但嘴巴壞的時候,就很想拿砒霜毒啞他。」
「不行不行,妳下手太重了!暑假還很長,妳不想做了記得通知我們,我和小蘭都很樂意遞補妳的空缺。」
金妮意猶未竟,伸長筷子又從鍋裡夾了一片魚肚。
雙姝顧著笑,沒發現孟瑤函的臉色漸漸陰沉。
「老愛盯著別人、搶機會,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機會,很難嗎?」
孟瑤函這是一語雙關,佟小蘭與金淑蓉都聽懂了,氣氛頓時降至冰點。
有些事,也不能一直放著不處理,直球對決說不定有奇蹟。
「唉呀,我吃飽了就犯睏,跟豬一樣。從k市趕到鯨鰭灣也花了一天的時間,累死人啦,我要先去洗澡嘍!金妮妳就讓我佔點便宜,明天我再幫忙收拾唷。」
佟小蘭趕緊找藉口離開現場,讓兩人好好聊聊,漂亮開溜!
風波的兩大主角,面對面坐著。一時之間,沒人想先開口。
但『氣度』的高下修養,終究還是有差別。
金淑蓉神態自若,拿起湯杓繼續幫自己添了一碗帶湯底的冬粉,小口小口吃相漂亮。
她妝容精緻的側臉,因火鍋的熱氣更顯明媚,也讓孟瑤函的心裡更不是滋味。
「妳的胃口怎麼能這麼好?我被妳搞得連覺都睡不好!妳竟然還敢跟著小蘭來這裡?」
「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吃不下?而且侯大哥幫我們精心準備晚餐,吃不完也太失禮了。」
聽她理直氣壯的言論,孟瑤函的眼眶立刻激動泛紅。
她很氣自己,明明抄襲的不是她,但她卻震怒、發抖。
看起來理虧的反而是她!
即使到今日,孟瑤函還是沒辦法向別人解釋,為什麼這種『天降髒水』會潑到自己身上?
有些事,她自己都解釋不清,但她知道金淑蓉比誰都清楚。
「妳真敢說,當初我的『南城故事』還在構思階段,不過跟妳聊天時提到初步的發想,當時妳還跟我說喜歡這個故事,建議我擴大它的架構。誰知道妳竟然把我的創意整碗端走?同一個題材在同一場比賽亮相!害我被大家懷疑是抄襲妳,也不幫我說一句話?還虧我把妳當朋友!」
營業廳裡只剩她們倆,孟瑤函不再忍氣吞聲,把金淑蓉的可議之處一一指出。
對比起孟瑤函的義憤填膺,金淑蓉依舊是一副老神在在、天塌不驚的鎮定。
對她的聲淚指控投以微笑。
「一個想法在真正成為作品之前,就只是一個念頭。沒有形體的東西,妳怎麼能硬說它屬於妳呢?」
她淡淡地斜睨孟瑤函一眼,如果不是坐在她的正前方,就不會看見她眼神中的輕蔑。
這讓孟瑤函更憤怒,整個身體都跟著戰慄起來。
「說實在話,那一晚,妳跟我提的概念實在太粗糙了!即使我們倆交出類似的作品,為什麼我的受到肯定、妳的卻被大家認為是仿效?當然是我的小說完成度高!妳的還是原始資料。妳呀,創作能力終究不如我,大好的題材給妳,只會平鋪直敘。妳瞧我的小說,加上魂穿,把南城的歷史與奔放的想像融合在一起,所以得獎。我是靠實力贏得這次比賽,與大家的肯定!」
「但是那是我的創意!我的發想!如果妳沒有跟我聊天,妳會寫出『夢迴南城』嗎?」孟瑤函怒不可抑,拍桌起身對她吼道。
「妳還是不甘願,是吧?」
金淑蓉驕傲地撩了撩自己烏黑柔亮的披肩長髮。
「那麼請問:如果妳是這題材的第一位發掘者,為什麼妳的交稿時間反而比我遲?」
孟瑤函瞬間愣住,說不出話。
金淑蓉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看人的眼神沒有溫度。
「創作是一種技藝。也許妳有靈光一閃的幸運,但沒有能力把它落實,一切就是泡影。我得到一個雛形,然後把它擴充、把它豐富,讓它有血有肉,要讓讀者笑就笑、要他們哭就哭。讀者記得的是我,不是妳,這作品當然是我的。不然妳有相同的本事嗎?」
「金妮,妳……」
明明掠奪別人智慧財產的是金淑蓉,但孟瑤函被她的咄咄逼人打中自卑點,膝蓋後瞬間一軟、差點站不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