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肖!你們這種小店面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還管那麼多喔?你們的老闆,自己也抽菸呀。」
「但是老闆抽菸,都到門外或院子,從來沒有影響其他客人。」
「這裡沒有其他人,除了妳,不然妳出去好啦!」
騎士們哄堂大笑。
「想告我們?我們先去告你們搞違建,看誰先被政府罰?」
四個彪形大漢連成一氣,給孟瑤函巨大的壓迫感。她想制止他們,卻更害怕萬一激怒這群人,在這荒郊野外四下無人,自己會有危險。
可惜情勢發展從來沒有最過份,只有更過份……
那個嗓門最大的騎士抽完煙,把煙蒂往地上一丟,踩熄。
「先生,你不可以這樣子,我們的地板是原木的,你這麼做會引發火災。」
「好呀,那妳去找一個煙灰缸給我。」騎士挑釁看向她。
「我們店裡就不准抽菸了,哪裡會有煙灰缸?」孟瑤函急得跳腳。
「喔?那就是你們招待不周、準備不周,怨不得客人!」
那騎士根本不想放過她,拖來桌上的磁碗,還沒吃完的湯,沿著桌面灑出長長的一條污漬。讓每天負責店內整潔的孟瑤函,整顆心糾起來!
但事情還沒完。
「對啦對啦,煙蒂會引起火災。人要有公德心,防止火災人人有責,我就幫妳一下!」
啵!
他把地上的煙蒂,丟進那碗孟瑤函為他們用心料理的麵湯裡,再把桌上亂七八糟黏呼呼的紙屑,也通通丟進去,還用湯匙下去攪。
「嘿,東西都沾了水,就不會引起火災。妳說對不對呀?工、讀、生!」
孟瑤函摒住呼吸。
不能哭!不要哭!
這種時候要是掉眼淚,不但丟臉,還丟自尊,哭了不如去死!
她的肩膀不住地顫抖,眼眶卻不爭氣地發熱。
原本在吧台後睡覺的阿逃,感覺到她的負面情緒,站出來擋在她與四騎士之間,開始低鳴嘶吼。
「喂,你不要欺負人家小妹妹啦,人家也是領人薪水的。」
「領人薪水,就要學會看人臉色!這麼白目的工讀生,不替社會教訓一下,不行啦。」
阿逃雖不懂人話,但牠感受到危險,衝了出去,朝那男人狂吠。
「臭狗,再叫,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我先打斷你的腿!」一聲喝叱響起。
忽然間,騎士整個人往後倒,騰空飛起!碰!
他頭下腳上,往六絃的大門口衝飛過去!
事發突然,另外三位騎士不明就裡,瞬間呆住,連孟瑤函也不例外。
定神一看,原來是侯邦彥出手,把人扭起來摔。不知道他何時回到六絃,也許是剛剛眾人爭執時,他就已經回來。
那麼,他至少目睹那人欺負孟瑤函的後半場。
「我的員工不需要你教!就算要看臉色,她也只要看自己老闆的臉色,不需要看你們這些沒水準客人的臉色!」
他雖然瘦,但身材結實、肌肉線條分明。加上剛才小露身手,反應敏捷,絕對不是容易對付的傢伙。
那四個騎士雖然塊頭高大,但體魄都顯虛胖,不若侯邦彥那般精鍊。
「跩什麼跩?你這店又破又爛,要不是開在這種缺乏補給的路段,誰想光顧呀?」
侯邦彥目光灼灼,怒瞪眾人。
「我的店不需要你們光顧,以後都不要再進來,離我的店越遠越好!敢再來,我就用棒球棍伺候!」
他還真從吧台下面摸出一支鋁製棒球棍。
侯邦彥態度強硬,阿逃的膽子跟著大起來,擋在他和孟瑤函前面,對著四騎士壓低尾巴,露齒狂吠,就攻擊位置。
騎士們並不想把事情鬧大,打算要抽身,但嘴上吃不得虧。
「去!誰會再來?爛店爛食物,連顧店的妹胸部也超小粒!我們上網用負評洗版你!」
「滾!」侯邦彥開始轉動手上的棒球棍。
騎士們罵歸罵,還是儘快騎車離去。
「爛地方,快點倒!」離去前,那個被侯邦彥打倒在地的男人,還朝六絃的門口啐了一口痰。
等到那群人走遠,侯邦彥與她望著滿室狼籍,兩人之間死寂許久。
「這就是我不想用心經營的原因。」他咬著牙,字句之間盡是冰冷。
「妳的用心良苦,在那些人眼裡,只是一個笑話。苦心經營,敵不過一次惡意的破壞。所以,我才叫妳隨便打發他們就好!」
孟瑤函站在原地,聽著他的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侯邦彥轉身回到營業廳,開始收拾桌子,孟瑤函衝過來,搶著要做。
「去休息,妳剛才嚇到了,找地方去緩緩自己。」他板著臉不讓。
「我來!我出的主意,我來收拾善後。」她嗓音哽咽。
「就叫妳別做,聽不懂啊?」
「你讓我做!讓我做嘛!」她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調門提高許多,「我需要把剩下來的事做完,我想知道這件事,倒底是哪裡出錯了?」
侯邦彥經不起她的執拗,讓開身,由著她。
「妳沒有錯,但有太多堅持。有原則的人容易受傷,少管一點,才是聰明。」
但是此刻她不想聽。
孟瑤函埋著頭,用力擦拭掉桌上黏膩的污垢,再把那些被惡意污染的白磁餐具,耐著性子洗刷乾淨。
侯邦彥瞧她在使性子,也不再多言,繃著臉走到戶外,離開營業廳遠遠的地方,一個人悶著頭抽菸。
孟瑤函用拖把,把六絃裡裡外外都仔細清潔一遍,連阿逃的狗窩都不放過。這麼一忙,兩、三個小時就過去。
做完所有能夠做的工作,她拖著無精打彩的腳步回到房間,關上門。
當她看見放在小桌上的粉紅色筆電、還有下午發生的事,渾身的力量瞬間抽乾,跌坐在地。
她緊緊環抱著雙膝。
雖然瓷器沒有摔破、地板沒有污痕留下,但孟瑤函覺得自己的心,有一個地方被摔破了、弄髒了。
怎麼洗、怎麼擦,都救不回來。
她忽然起身,打開衣櫃,拖出了那把整剩兩根絃的吉他。
孟瑤函跟本不懂樂器,但她撥弄著走調的琴弦,嗚嗚咽咽,粗糙低啞,代替她表達心聲。
太陽西下,夜幕降臨,今晚的六絃卻是出奇地安靜。
苦鹹的海風中,不成調的弦響,陣陣不絕的煙草味……
連阿逃也仰著頭,對著殘月哭嚎,抒發著無法訴說的孤獨與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