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之島、黑水:第一章 2.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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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凌子猶買了午飯,馮初回到書店裡,一面扒著白飯,一面對著四壁書櫃長吁短嘆。

 

和凌子猶的孽緣,仔細回想起來,可以追溯到幼稚園時。

 

許多人一生中至少會有五個求學階段:幼稚園、小學、國中、高中、大學。在往後一生裡,大學或是國高中的回憶總是常常被提起,有更多時候,尚未被填鴉式教學攻佔,也未被馴化野性,充滿著惡作劇的小學,甚至成為五個求學階段裡最常成為日後閒談取資之處,但是幼稚園卻是個幾乎被徹底遺忘的歲月。

 

畢業於幼稚園後就再也不曾回去,馮初不曉得曾經是當年台中市稀少的市立小學附設幼稚園的母校,在少子化的今日是否尚存在,但是凌子猶與他的孽緣是如何開始於幼稚園,則永遠都在他的記憶裡鮮明著,絕不倒閉。

 

幼稚園就讀的第一天,馮初在人群裡倍感新奇的東張西望,遠遠瞥見了另一個班級裡,有一個長得秀氣嬌小,巴掌大的小臉,五官清秀可愛的小女孩──一個不同於身畔哭鬧不休的孩童們,一臉恬然自適的玩弄著垂放在胸前髮辮的女孩。

 

就這麼一眼,馮初就深深記住了這個在幼稚園就讀的一年裡,始終沒有機會認識的隔壁班同學。

 

小學開學日當天,意外發現小女孩竟然跟他同班時,馮初開心得連當晚回家做夢都在傻笑。

 

同班了一整年,因為害羞,馮初始終不好意思跟她多攀談,也不好意思多瞧她一眼,一直到升上二年級時的那次重新編座位,小女孩就坐到了他的隔壁。

 

來不及消化興奮,第一堂課結束時,「小女孩」與他在男廁相遇。

 

小小年紀的馮初,只覺得當場一顆心嘩啦嘩啦的碎光了。

 

馮初一直到幾個月後,才從老師的口中得知,凌子猶一直蓄著長髮,刻意中性的打扮,是由於兒時接連發生過數次意外,凌母接受了算命師的勸說,將兒子扮做女兒撫養,希望藉此避禍的緣故。

 

雖然凌父對算命師的說法不以為然,但是無法打消妻子的恐懼,仍是配合妻子的要求,讓兒子留長髮,做中性打扮。

 

雖然算命師說只需扮做女孩養到七歲即可,但是凌母抱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理,卻一直到了凌子猶已滿九歲時,才讓他剪去長髮。

 

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的心動竟然是錯認性別的烏龍事件,這件事不僅深深打擊了馮初年幼的心靈,更成為凌子猶握在手上一輩子的笑柄,從此馮初就開始了他任勞任怨,任憑奴役的悲慘日子。

 

兩個人認識十幾年,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事,每有意見紛歧的爭執,馮初始終是處處屈居下風,甚至是平日裡的相處,也是馮初替凌子猶包辦雜務,說是朋友,更像是老媽子。

 

凌子猶是寫靈異故事維生的作家,也有幾分古來文人的怪癖,孤芳自賞,不喜交游,言詞鋒利辛辣,哪怕是出於好心的提醒,更是一向專撿著刻薄的話說。但是馮初心裡還是很喜歡凌子猶這個朋友,即使這件事一直被馮初的其他友人戲稱為鬼遮眼。

 

事後回想,馮初總覺得或許是因為凌子猶與他同樣有著雙世人稱為陰陽眼的眼睛,才讓年少時的自己,不畏凌子猶的冷漠,堅持要結交這個朋友。

 

能與馮初看到同樣的世界的人,畢竟是太少了。

 

凌子猶的靈異小說賣得極好,讀者們對於行事低調神祕,從不公開露面的作家也多所揣測,甚至繪聲繪影的替凌子猶編造起了傳說,將他塑造得仿似隱居在都市裡的神仙,又似是有千年道行的妖精。

 

凌子猶沒有移山倒海的本領,但是倒是確實有一點異於常人的本事──關於災難的預言,從天災到人禍,他若是開口說了,必然會發生。

 

簡直是烏鴉嘴。

 

馮初在心裡啐了句,用筷子插起了便當盒裡刀工了得,薄如紙片的豬肉,放進嘴裡嚼了嚼。

 

這幾個月台灣物價漲得飛快,許多店家都熬不住的漲了價,只剩街口的連鎖便當店還努力撐著不漲價,但是肉片明顯地縮水了許多,從兩年前剛開店時的手掌大,現在可得扣掉五根指頭的範圍了。

 

今天晚上有個秋颱很可能會登陸,颱風還未上岸,菜價就先漲船上岸了。

 

馮初在選台器上用力按了下轉台鍵,告別煩心的物價上漲新聞,名嘴揮舞著雙臂,神情激憤至扭曲的臉不期然入眼。

 

電視台套紅白框的幾個大字,聳動的寫著「是本省人受到壓迫?是外省人受到歧視?」,兩黨立委分坐兩側,一個個掛著沒有笑意的微笑,虎視眈眈的隔空對峙。

 

或許是被滿嘴神仙鬼怪,世界觀異於常人的凌子猶影響了,馮初對於族群紛爭的議題一向不怎麼感興趣,只看了眼,又換了個新聞台。

 

「中央氣象局預估今晚八點,將發佈颱風黑格海上警報。受到黑格颱風外圍環流影響,且正逢中秋滿潮期,颱風所挾帶的西南氣流含有豐富水氣,將會影響台灣各地天氣。8到12日間全台各地幾乎都有強烈午后雷陣雨的可能性發生。中央氣象局今日凌晨三點多發佈豪雨特報,受到低氣壓的影響,恆春半島與南部地區今天將有局部性大雨,中部以北與東北部也將有午後雷陣雨的發生。氣象局呼籲民眾要防範瞬間大雨與雷擊等現象。今晚適逢中秋節,也請民眾不要到海邊遊玩觀浪,以免發生危險。」

 

馮初一面盤算著午飯後關起店門,就到賣場去一趟,也搶購些蔬菜回來,一面不斷地按著選台器,隨意瀏覽著各個頻道。

 

「老闆。」

 

馮初聞聲猛地回過頭,赫然發現櫃台前不知何時站了兩個少年一個少女。

 

原本晴朗的天空,悄然間遞換了顏色。書店少了正午刺眼陽光的照亮,一片幽暗裡無聲無息矗立眼前的三個人,構成說不出的詭異氣氛,馮初一時忘了怎麼招呼客人。

 

七樂
七樂
說故事,是我一輩子的夢想。我不想拘泥形式,也不關心文學價值,所以以「左手寫風花雪月,右手寫仁義道德」的「風仁苑」(不要懷疑,就是你懂的那個)為寫作的自我期許。對我而言,寫作更重要的是,我想讓閱讀的人透過我說的故事得到感動,得到生活困境裡的力量,甚至願意去關注這些我關注的人事物,那就是我持續寫下去的最大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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