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交易專員 五個人裡面,只有建翔會開車,剩下的人只會騎機車,佑庭連車都不會騎。 「我同學都有駕照,阿都不敢開車。」 「難免的啦,在台北上路有點可怕,你們算膽子很大的,還敢騎車。」 「人生嘛,夾縫中求生存,公車跟計程車的夾縫。」 這台老舊的toyota是農耕小時候的家庭車,後來老爸換了車,這台就停在車庫裡面放著了,原本會被賣掉,但從小就念舊的農耕不願意,哭得死去活來,於是就留著了。 車上搖搖晃晃的,他們準備去鎮上的百貨買些拖把抹布之類的打掃用具。七股的老家早就沒人住了,一方面是農耕的爸媽離婚,一方面是家裡的小孩都長大搬出去了,便放著當做倉庫,放些沒用的東西,跟農耕長大歷程裡的所有物品。 「抱歉抱歉我原本有想抽空回來打掃的……但我懶。」 農耕坐在前座,打開窗戶邊抽邊說。但沒有人回他。 「已讀4內。」 「我內建功能。需要沈默式尷尬的話找我。」 沿途經過農耕讀的小學、小學旁的墓仔埔、一間加油站、一間熱炒店、黃昏市場、網咖……然後到了一間名字倒過來念跟順著一樣的量販店。 店裡沒什麼變,跟小時候的印象完全一樣。這時候大概是11月中好個秋老虎,只有建翔迅速扛著拖把、水桶、抹布、清潔劑、洗衣精和家庭號洗髮精沐浴乳,其他人分佈在完全不相關的區域,當作傢俱行在逛。 「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這裡。」 蹲在地上看貓飼料的佑庭喃喃自語。 「我家的貓不太吃乾飼料的。」 逸芸走了過來。 「蛤我家的都吃乾的內,不過我也沒幫他們買過,都是室友買的。」 「聽說吃濕的比較好啦。」 「養貓真的滿難的,連養自己都不行了。原本都這樣了,結果到了連吃東西都要自己種的地方。」 「說起來真的很像我們小時候愛開的玩笑:去餐廳吃飯等太久,就說廚房的雞還在生蛋,之類的。」 「欸我大伯打電話給我說去他魚塭那裡聊聊,差不多要走囉。」 農耕搖搖他的手機,四處找大家說這件事情。 他的大伯是個半路回來從漁的台大博士,是農耕在親戚裡面比較尊敬的人:太多中小企業的高層,偏偏他最討厭商業那套。 扛著清潔用具的建翔,不知道為什麼買一包貓食的佑庭,有點想抽菸的逸芸跟傻傻笑著的舒云照著原路回到家,匆匆把東西放著就跑到附近的漁塭。 那裡什麼都沒變,幾個鐵皮屋,紅色的欄杆。 大伯看著傳統式的方方的電視,帶著一副大匡眼鏡穿著雨鞋雨白色的衣服,笑著跟大家打了聲招呼,請他們坐。桌上擺了一個煙灰缸,旁邊有一箱老台啤。 「吃菸某?當自己家,要喝也可以,啊開車的麥喝。」 一段平平常常的寒暄,點了菸,這裡沒有害羞的人。 「算你聰明知道要找我。台南可以種三期啦,但你們種兩期就好了,這段時間先去鬆個土,五百年沒動了……啊你們那個苗啊,到時再來找我帶你們去買秧苗,器具車我這都有,不用謝,到時候來幫我試吃草蝦就好……」 一講到農業,大伯開始滔滔不絕。不過跟平常老師的那種滔滔不絕不一樣,他在這裡生活過,說出來的事情都是活的。 做什麼都要有老司機,所以計程車司機大概是台北最多故事的一群人。聽起來一整年的工作流程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起手,只是很累:要很早起,晚上沒事,搬東搬西。 突然有一隻小貓探出頭來,橘黃色的,看起來幾個禮拜大,異常的不怕生。 關於正事已經告一段落,開始在話家常,於是佑庭開始玩起貓來。 「長得跟六八小時候好像喔……超可愛。」 「路邊撿到的,可是我不會養,長在路上的動物真的不是我的專業。」 大伯抓了抓頭,邊喝啤酒邊說棄養的人有多沒道德。 「你們帶去養好了啦,晚上這裡什麼事都不能幹,除了找我打麻將。帶回家晚上還可以玩貓,不然他在我這我也不知道怎麼陪他玩。」 「是男生內……」 佑庭轉頭看看其他人,這裡沒有反貓派,沒什麼理由不帶回家。 「好啊,可以吧?」 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抱著那隻貓,開始想要叫什麼名字。 「叫小黃好像有點像狗。」 「可以不要這麼弱嗎?姆咪好不?」 「……臭。今天11月28,還是要二八?」 「會讓人想到228,不要,小男生應該要有可愛的名字。」 「阿通伯。」 舒云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冒出這句話。 「你老了就叫做阿通伯了。」 逸芸指著阿通的鼻子對他說。 說真的決定的有點隨便,但好像又很應景,城市的貓就要有城市一點的名字,鄉下的貓就應該要有鄉下一點的名字啊。 「沒事的話可以回去囉,你們不是還要整理家裡嗎?」 大伯站起來,關掉了電視,看了看時間便有意放走這群年輕人。 於是第六個家庭成員跟著上車了。路上沒有尷尬,沒有沈默,反而非常的歡樂。貓真的是外星人派來地球統治人類的使者。 這時候應該來點轉銜的,不過一群人剛到一棟沒人住房子,還能交代什麼?不就是掃掃地洗洗床被單,打開了燈才發現忘記檢查燈泡是不是需要換,然後又駕車跑了一趟沿路玩貓……等等的。 打理自己並不容易,在學生時代自己住過遇到關於生活的亂流的時候,又剛好跟學校老師聊到類似話題,長輩們總是這麼鼓勵你。累了癱在沙發上的人也都這麼覺得。 煙霧彌漫,還沒到會冷的天氣,門與客廳的窗都開著,一大袋的垃圾,還可以聽到偶爾有小動物的聲音。只剩下建翔勤勞得準備工作結束後的晚餐,如果他要改名,一定要叫作家政。 美夢成真?也許他們都想過,但總是兩秒鐘過後就浮上一句「其實也沒有」。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想定義什麼,但什麼也定義不出來。 突然有叫聲從廚房裡傳出來。隔了一下,建翔眼角泛淚的走出來,惹得在客廳的人都笑了出來。 「怎樣啦,老鼠?」 「我在廚房待了那麼久就是怕蟑螂……」 「媽的這裡你最居家結果你怕蟑螂喔?」 佑庭隨手拿起一本書捲了起來,走進廚房,啪啪啪的幾聲就拎著蟑螂的屍體丟進馬桶裡面沖掉。 「賀阿啦沒了啦,佑庭把它沖掉了,別怕。」 舒云拍著崩潰大哭的建翔,只是農耕和逸芸哭笑不得,看著他的反差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如果健翔是個家庭主夫的話,肯定是90分,10分扣在他會怕蟑螂哈哈哈哈哈。」 「我們家廚房很乾淨啊,根本沒有出現那種東西。」 「死台北人沒住過鄉下膩,你殺了一隻還有千千萬萬隻喔。以後的晚餐還是拜託你啦,還是你需要配個小幫手?」 「幹……」 「我可以,做菜很好玩啊。」 逸芸這時候也反差萌了起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裡廚藝屬佑庭跟農耕最差,畢竟一個跟廚師住在一起,一個懶得洗碗,其他人因為要省錢的關係,多少都是菜市場與廚房的地頭蛇。 「跟你的形象真是不搭,就好像是一個肌肉棒子說他喜歡收集洋娃娃一樣。」 「好歹我也在女巫店做過好嗎?」 「差點忘了。」 如果你有看過類似《雙層公寓》這樣的節目的話,現在倒是挺有那種感覺的,新的生活總是要分個工,因為大家會的東西不太一樣,又有人不會做菜。 「來看電視吧。」 農耕將煙丟進煙灰缸裡熄掉,打開電視,只是有好一部分沒有授權,畢竟是沒人住的老屋,電視盒只提供最基本的節目而已。 阿通跳上農耕的大腿,踩了踩之後窩了起來,在這之前所有的事情多少帶點陰鬱。剛好電影台開始播重播八百遍的《唐伯虎點秋香》,大家被逗得很樂。 「我去煮一煮好了,我好餓喔。」 逸芸也跟著起身。過沒多久,廚房裡飄來陣陣香氣。 該去幫忙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