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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寫於2014年5月29日)
「偉大」的間諜,要「隱藏」什麼呢?這張劇照中,元流煥的雙眼,被陰影遮掩住了。若說眼睛為靈魂之窗,這雙被掩蓋的窗子,隱藏了靈魂裡的什麼秘密?
李海真:「組長,如果重生的話,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元流煥:「我嗎?我想在平凡的國家,平凡的家裡出生,然後生活下去。」
海真:「夢想挺大的嘛!」
流煥:「那你想怎麼重生?」
海真:「我只想,平凡的出生,出生在組長家的隔壁就好了。」
李海浪:「哈,兩個不正經的傢伙!我的話,我要成為你們家前邊的美女,把你們調戲一番,然後甩掉。」
這些是劇末最終的對話,悲悽道出這部影片想要傳達的精神:最偉大的幸福,其實是來自,最平凡的生活和最平凡的情感連結,也就是,親情,愛情,與友情。
生命最偉大的祕密(secret) :「平凡的人生,即是最偉大(great) 的幸福!」
那天早上讀報時看到,金秀賢因為這齣電影,獲得了2014南韓金球獎的「最佳新人男演員」與「最佳人氣男演員」。的確,之前在看這部電影時,就深深的感覺得到這個角色的難以掌握,內心與外在細膩情感的轉變,必須拿捏得很好,不然就模糊掉兩種對立的情感,難以讓人深深地感動了。
《偉大的隱藏者》,是一部讓人又哭又笑,前面大笑,後面又淚流不止的好看電影。尤其是在結局部分,就算看第二次,我還是一張又一張的面紙一直抽!(接下來會有劇情透露!)
來到南韓,元流煥從一名冷酷殺手間諜,轉變一百八十度,成了個貧民窟的傻蛋方東久,從最體健機伶的組長,轉身成為一名智障,即使是在最冷的冬天,也只穿著一套綠色運動套裝,外加一雙脫鞋。那一頭雜亂頭髮,掩蓋他犀利的眼神,成天咧嘴大笑,笑到雙眼幾乎瞇成一條線,變成一個超級傻瓜,任人欺侮擺弄,毫不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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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技就在此時特別顯現得出來,轉換在殘酷的殺手間諜,與既是失智,卻又是個無心無憂的傻瓜少年。眼神的表現,顯格外重要(不禁讓我想到梁朝偉;演技,能讓一個演員就算到了中老年,依舊迷人。)
這個故事很巧妙地以南北韓的國家仇恨(偉大的 greatly【身分與任務】)作為背景,討論的卻是最為單純的人際情感(隱藏的 secretly【心中的秘密】)。原本的英文題名,是兩個副詞,greatly and secretly,兩個是同等重要的關係,也就是說,題名一開始就開宗明義地要表達兩個一樣重要,卻又衝突的關係或觀念。
對於在北韓,被集權軍事教育訓練出來的元流煥、李海浪(朴基雄)、李海真(李雨玹)來說,所謂的愛,尤其是大愛,就是愛國家,愛國家,愛國家。
為國家犧牲生命是必然又絕對的,沒有任何其他理由或藉口,可以站在愛國之上。甚至,連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都可以在國家利益之下,作為被犧牲的必要。
元媽媽,應該就是在國家機器的殘酷的運作下,早早在流煥離開北韓之前,被犧牲掉了。不過,對於不知情的流煥來說,待在南韓當間諜的每一天,都是倚賴對於母親的思念、遙想、與傾訴,才得以撐熬過來。那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層層疊在桌面下,累積著流煥對於母親的思念,也漸漸地埋下,動搖了無條件忠貞愛國的秘密種子。
故事始於,元流煥帶著堅貞愛國的信念,懷著偉大的任務,來到南韓,諷刺的是,這麼一位能力一等的軍官組長,被授與的任務,竟然是假扮智障。
既然是國家給予的任務,沒有條件,一律接受。堅貞愛國的信念,讓他全然接受這個看似不合理又欺負人的角色。
元流煥選擇生活在村子裡最四通八達的地方,也就是便利商店奶奶的家,這裡方便他可以觀察村中,每個人的生活與行動。
因為與便利店的奶奶日夜生活在一起,也日日觀察村裡每個小人物生活,流煥清楚明白每個村人的喜怒哀樂與歡樂悲傷。親身對於生活的經歷與感受,讓流煥逐漸發自內心的想要關懷他們,也保護他們:無論是對於老奶奶(朴惠淑)的關愛,對於一對小兄弟的照顧,或是憂心自暴自棄的Jazz歌手Ran(李彩英),甚至,還有對於尹柳蘭(朴恩玭)的愛慕。
生活在陽光下的兩年,人際情感的種子逐漸發芽,也改變他的命運。正如李海真剛到南韓時曾這樣說:吃了兩年南韓的白米,怎麼知道組長學長的對於北韓的忠心,是不是真的依舊。
果然如李海真所言,流煥隨著身分轉變成為東久,他的心,也逐漸感染到陽光白米的滋味,即使理智一直告訴他堅信忠貞愛國的信念,但是,心,已經開始迷路,迷惑在人際情感的漩窩裡了。
但是,也可以這麼說,陽光白米,只不過是個引子,牽引出原本早就埋藏在每個人心中,那份對於愛的渴求:渴求愛人,也渴求被愛。
不只流煥被這份渴望牽引,包括海浪與海真。當這三兄弟在陽光下一起在樓頂洗衣、挑魚,彼此之間,早就培養出難以割捨、相互依賴、亦親亦友的深厚情感了。尤其是海真對於組長學長深深的愛慕與敬仰,那是一種混合著兄長、友人、甚至情人的關係。因為這份情感,也讓海真甘心為組長學長犧牲生命、阻擋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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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讓人動容的「愛」,也是最後被揭開的那個「愛的祕密」,就是在大雨中的存摺。
決戰時刻即將來臨,元流煥理髮整裝,準備離開便利商店,也提醒奶奶記得要去看醫生。掛心的奶奶,遞給流煥兩年來的工資,就是一本存摺。
決戰時,被逼到絕境的流煥,知道即將死去,懷著對於母親的思念,就在豪雨的戰亂下,他打開胸口的存摺,看到奶奶第一頁寫著:「東久的薪水」,第二頁:「小兒子東久的薪水」,第三頁:「小兒子東久的結婚基金」。頓時,內心所有對於母親的愛與思念傾瀉而出,波濤洶湧。
「奶奶」,與「媽媽」,重疊了。
雖然不知道媽媽過得如何,但是,可以確信的是,奶奶一直關照著他,愛著他。當然,在南韓的他,也一直將自己對於母親的愛,寄託在這位奶奶身上。
在生命的最終,糾葛在流煥心頭上的,不是愛國家,愛長官,或是堅貞負責那偉大的任務等等。
流煥最渴望的,不過是與媽媽生活在一起,平凡地過著每一天,簡單地過著最普通又不起眼的生活。即使只是個傻蛋,也無所謂。再深入地想一想,那傻瓜的形象,不就是每個人心中,那個想永遠待在母親跟前,撒嬌討愛的傻孩子模樣嗎?
如果還有注意到的話,凡是描述北韓的的情景,都是在風雪陰雨之中,而來到南韓之後的生活場景,則多在開懷的晴天之下;除了,在最後的決戰時刻,正是豪濤大雨,象徵著北韓勢力的到來,肅殺命運的降臨。
戲劇中「場景」(晴天或陰天)的布置,絕對是有目的的,在這部影片中的「陰、晴」相對於「北韓、南韓」、「父親、母親」、「敵我之恨、人我之愛」,對立的場景作為故事背景,刻劃角色「內在衝突」的實境,也創造出悲劇的效果。
北韓,父親,軍警,風雪陰雨,敵我,恨。
南韓,母親,家庭,晴空萬里,情感,愛。
電影第一幕開頭,是元流煥與冷血教官的對話。教官對流煥表明,未來彼此不再有任何關連,甚至,只剩敵人的關係,於是,再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劇終,大雨裡,這些帶著偉大任務的男性,無論是北韓還是南韓的軍警,無情冷酷,絕一死戰。當時,鐵了心的流煥,原本是有機會可以擊退來自北韓的教官,也有機會與南韓的情報官員妥協,留住生命。
不過,讓流煥失去生命的最後一擊,並非來自任何一個南韓或北韓的軍警,而是,母親的愛。
戰場上,不能有情感,一旦情感發生,心一柔軟,馬上就會犧牲於敵人的槍下。
然而,「流煥因愛而犧牲」,恰巧正「反諷了軍國主義下的荒謬」:人性,果真能由教育抹滅?教導「無愛冷血」,就真能成為無心冷酷之人?甚且,基於「愛國」的理由,就能夠將一個「人」,訓練成「野獸」?
即使是最精良的軍官,最冷血的間諜,心中也有好大一片天,渴望著愛與被愛。情感,是人類世界裡,最自然也最美好的連結與互動了。人,即使再無情,也會有情於母親。
所以,隱藏在偉大間諜眼裡,埋在他靈魂裡,那個不為人知,也不可告知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呢?是,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