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務女孩(四十二)

「詩火了！詩，火了！」司徒錦心裡默念。能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他的學術生涯才具有深度的意義。

而巴洛克意識到十本詩集憑空消失，便自幾條街之外暴衝過來，想堵住南宮羽，問個究竟，沒想到看到被火紋身的書，遂脫下外套拼命撲打火焰，鹿裔也準備拿滅火器滅火，卻被司徒錦阻止。

「這是塔爾奇奇和南宮羽的連接、交接與續接。」司徒錦解釋。

「你們杵在那兒幹什麼？快幫忙滅火啊！絕不能讓這些珍本書燒掉！」巴洛克大吼！

司徒錦卻揮揮手，數十枝木條瞬間圍住南宮羽和十本詩集，火焰更熾烈、更美麗、更像一場詩的慶典。

而塔爾奇奇早就預言了一切：

　　褐小灰蝶與白翼吸血蝠
　　哈士奇與苔原狼
　　雅拉瓜壁虎與非洲狹吻鱷
　　南海鮫人與食人鯧

　　我要講的無關物種
　　絕對的心靈活動
　　在氣味倆倆跳舞時
　　開拔不確定的神秘旅程

　　不在背上也不在腳下
　　而在時間的捲軸內
　　拉出靜止和激憤的對決
　　看見所有故事的起源

　　戴一副面具隱藏尖牙
　　披一件斗篷轉移毛色
　　茂密的叢林變成疏朗的天空
　　這是序文，騙子擅長的手段

　　忠誠像一個破舊的洞穴
　　精緻的骨骸早已搬光
　　凹壁中發現一截被咬斷的尾巴
　　不停地扭動命運，彷彿領略節奏

　　粗糙的世界依舊
　　暴力的基因迅速遺傳
　　暢飲血腥的九十九種快樂說明了
　　死亡的章節屬於這裡

　　當然，不可忽略幻覺
　　靈魂的合唱飆到最高音
　　絕望的呼喊使際遇分裂
　　莽撞的語法既超越又狼狽

　　文本接近毀滅──
　　鳥類，魚類，爬蟲類
　　野蠻的飛翔，宿命的泅泳，黑暗的匍匐──
　　我講的是寫作，在潰爛與新生之間。

尾聲：森林系詩人

1

十本詩集彷彿詩陶，火焰越熾熱越堅固，塔爾奇奇的預言至此昭然若揭，人間十欲：命運、人性、魔法、權力、夢想、欲望、財富、真愛、友誼、自由，分別由十位詩人的靈魂領軍：一赫遼、森之諾、巫引流、帕克努、哈木願、悲中湖、懷不易、瓦陌特、習允翔、沙迁客，直接去蕪存菁，化為養分，灌入時間原點。

塔爾奇奇拔下一根羽毛，植入南宮羽的手臂，屬詩的貝努鳥以靈感航行於銀河鐵道，燃燒的火花襲捲星光寫下她的第一首詩：

　　我回到一切以前
　　魚仍活潑，平野細讀天空的顏色
　　所有的窗都面向海洋
　　過於憂傷的黑暗全被星星解散

　　我回到離開那天
　　看見文字忽然轉身
　　吐氣，歌唱，像座頭鯨
　　發送密碼，像鳥
　　答案拍翅飛走
　　剩下疑問，彷彿鬼魂
　　被仁慈的夢領養

　　我回到你的記憶裡
　　寫第一道藍
　　在這戲劇化的位置
　　我用詩打光
　　一齣深邃的時間
　　越跑越遠的地平線

司徒錦把這首詩納入樹輪，一圈詩，一圈深情，他相信未來的每一天，南宮羽都是他生活中的輕柔細羽。

火焰漸漸熄滅，塔爾奇奇從自己的詩集釋放元玦，將他「快遞」到魅影偵探社，坐在頗為氣派的辦公室裡，感覺像是從一場遙遠的白日夢醒來的元玦，疑惑地自言自語：「奇怪，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夢見南宮羽？不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他起身，伸伸懶腰，再翻開厚厚一疊的待辦案件說：「該幹活了。」

接著，把封印於《塔爾奇奇詩選》的秘音、羽毛、灰燼，從遠古轉移，揉成一個關鍵詩核，置於南宮羽內心最深處的抽屜。

塔爾奇奇完成任務，深吸一口氣，十本詩集分成兩股風，速速從他的鼻孔鑽入，過幾分鐘之後，再從塔爾奇奇嘴巴吐出，一本一本詩集，飛繞著南宮羽。

「孩子啊，我的使命達成囉！接下來的路妳要自己走，我相信妳會把眼前的路走得很好。」最後一次，塔爾奇奇從書封伸出手，與南宮羽一握，十位詩人也紛紛從書封鑽出小指頭，輪流與南宮羽勾勾手。告別儀式結束，十一本尺寸縮小的詩集整齊地疊在南宮羽手心。

「別走……不要丟下我……」南宮羽淚流滿面。司徒錦上前輕拍她的頭說：「別害怕，他們的精神都在妳體內，他們的力量將會顯影在妳的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