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秋意正濃正好睡。程依香的日子漸漸恢復平靜。睡夢中她發現自己從一隻牛上面摔下來!牛鈴又響了!「誰啊?」程依香心想:鍾少蔓?「啊,慘了!一個月沒交曲子!」她打開門不是鍾少蔓,而是她好不容易淡忘的柴井康。
「嗨!早!我來看看妳在不在?」柴井康輕鬆地說。
程依香把門關起來,一時腦袋空白。好一會兒她才說:「等我一下。」她進去換衣服。
柴井康也不吵她,就在院子裡走走。等到程依香出來時,他說:
「妳的院子有點亂。」
「不是有點,是很亂。」程依香心思不寧地說。
「不過,那棵樹很漂亮。」
「哦,當然。我就是因為那兩棵樹才愛上這裡的。」
「兩棵?」
「嗯,」程依香走到樹的另一面,對柴井康招手說:「你過來看。」
柴井康走了過去,從側邊一看:「哇!真的是兩棵樹耶!漂亮。」
那是兩棵分開的樹,一棵,在程依香的院子裡;另一棵,在隔壁待售屋的院子裡。
程依香說:「這裡常有颱風,樹很容易斷,難長高,但這兩棵因為長得太近,在狂風暴雨中年年糾纏,卻幫助彼此生存了下來。」
柴井康說:「從路口那角度看,還以為是一棵大樹,原來是兩棵獨立的樹幹。但為什麼是不同主人的呢?」
「喔,原本是屬於同一個主人的。黃婆婆已不住這回北都去了,因為就醫比較方便。我看上這小屋時,她原本要整塊地和兩間小屋一起賣的。但我說我財力不夠,也只有一個人。她二話不說就把地分了。」
「為什麼不把兩棵樹都給妳?」
「我也跟她要過。她很固執,說我不能貪心。我想想沒差,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
他們先去西城海邊吃早餐。
程依香不打算問中秋節他為什麼沒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乎他。
而柴井康,也沒提。
但程依香還是先問了:「你今天怎麼有空下來邊城?」
「想喝咖啡就來了。」
「北都沒咖啡喝嗎?」
「為什麼妳們都這麼問?」
「我們?」
「昨天我出門時,我女友也問我,為什麼一定要去邊城喝咖啡?」
程依香一聽到我女友三個字,心涼了半截。「是啊,為什麼一定要來邊城喝咖啡?」她的口氣開始有點酸度了。
「為什麼?」柴井康並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他看著程依香說,「當然是因為這裡是邊城。」
「邊城又怎樣?」
「邊城有最多的咖啡館。」
「又沒有你喜歡的。」
「這就是我非下來不可的原因啊。」柴井康說,「我知道這裡一定藏有我要找的咖啡館。只要妳願意帶我去。」
這一刻,程依香非常不想帶他去。
但她那莫名奇妙的自尊心卻提醒她,如果她不帶他去,就證明了她在乎他剛剛說的那三個字:我女友。是啊,你有女友,關我什麼事!她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說:「我知道的咖啡館只剩一二間了。」
「對的咖啡館只要一間,就夠了。」
對的咖啡館?程依香心裡不爽地想著。真好聽,對的咖啡館自己來喝,不帶女友來喝,還和別的女人喝?這就是男人。
程依香非常不以為然的說:「不過是一杯咖啡,不需要跑那麼遠吧。」
柴井康說:「對你來說也許不需要,因為妳已經找到屬於妳的咖啡館。但,我還沒有。」
這話,讓程依香沒有辨法拒絕了。於是,她還是帶他去喝咖啡。
「船吧?」柴井康站在門口,楞住了。
「怎麼?你來過?」程依香問。
「這裡有咖啡館嗎?」柴井康對這裡可熟了。但他十分確定,這裡沒有咖啡館。
程依香不理他,走了進去。她指著柴井康跟大嬸說:「他來付錢的。」
大嬸看了柴井康一眼,揮揮手叫他們進去吧。
柴井康見過大嬸,連接下來的天井也是他熟悉的。他來過船吧,還採訪過老巴,他跟老巴就像老朋友一樣熟。但他從不知道老巴有咖啡館?
他們坐電梯上樓,出了電梯,受驚嚇的卻是程依香。
「柴老弟?」老巴說。
「老巴!好久不見。」柴井康說。
程依香一臉納悶地站在旁邊,看著兩個男人相互擁抱。「你們認識?」
老巴笑著說:「這小子年輕時,常來我這幫忙。我那時正忙,他說只是來學,硬是不拿錢,真是個笨傢伙。」
「不。那時你給我的人脈,是比錢更有價值的東西啊。」柴井康對程依香說:「如果不是老巴,我在咖啡界是混不下去的。」
程依香還在消化這些話時,柴井康摸著破船吧台,質問老巴:「你開咖啡館竟然沒告訴我?」
「唉,就只是個喝咖啡的小地方罷了。我過氣了,沒你這大記者用得上的新聞了。你還在採訪咖啡館嗎?」老巴問。
「你是記者?」程依香問。
柴井康解釋:「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採訪咖啡。」
這一天,老巴和柴井康在那敘舊,聊些咖啡界的大小八掛。程依香被冷漠了很久,一直很悶,直到……
「你還在找咖啡謎嗎?」老巴問。
柴井康無奈地說,「唉,我也不想找啊。」
「你也知道他在找咖啡謎?」程依香問。
「呵,他當然要找。」老巴取笑他說:「找到咖啡謎他才能結婚啊。」
「找到咖啡謎才能結婚?你女友規定的嗎?」程依香問。
「不。是我規定的。」柴井康說。
「為什麼?」程依香問。
「就像你規定去咖啡吧台,只能一個人去一樣。」柴井康說。
「哼,這是二碼子事。」程依香。
「不,這是原則問題。」柴井康。
「你有病哦!」程依香莫名的火起來,「咖啡會迷人,不是因為咖啡,
是因為人。哪有什麼謎好找的!」
柴井康感覺那口氣就像他女友,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口氣!
他也火了!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那我問妳,愛情之所以迷人,是因為的愛情?還是人?」
程依香的眼神瞬間釘進柴井康瞳孔裡,她想:「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世界上只有鍾少蔓和胡天嵐知道她的吧台遊戲,他不可能知道的!」
就在他們眼花四濺的剎間,老巴倒地了!
老巴進了邊城醫院,還好在黃金三小時內送來,中風才控制住。他們一直陪著老巴,直到大嬸忙完一切手續,來趕他們,才離開醫院。
夕陽又西下了,他們早餐後就一直沒吃東西。彼此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一起大喊:「湯湯包!」湯湯包在醫院對面不遠,他們一起去買,帶到海邊吃。
「還好老巴有大嬸。」柴井康說。
「大嬸是老巴什麼人?」程依香問。
「不知道。」柴井康吃著湯包說:「老巴以前結過婚,有個女兒。但離婚後,女兒也離開他了。唉,人老了還是要有伴比較好。」
程依香默默地放下了湯包,心裡想的是:「他找到咖啡謎就要結婚了。唉,我真是的。」她輕輕嘆了口氣。
「妳嘆什麼氣啊?」柴井康問。
「嗯?」程依香裝做沒事,「還好老巴沒事。真是嚇死我了。」
「老巴以前是個水手,他身體一直很健壯。唉,我這幾年雜事太多,很久沒來找他了。這次要不是因為咖啡謎,也不會知道他開了咖啡館,有了中風的毛病。」
「是啊,」程依香說:「說不定咖啡謎,就是要你來找他的啊。」
「呵呵,」柴井康滿足地咬了一口湯包,「說不定咖啡謎,要我找的其實是這個湯包啊!這真是太好吃了!我超喜歡。」
程依香望著海,笑著說:「呵呵,如果你早就找到咖啡謎,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湯包囉。」
柴井康心裡突然閃過一道想法,「如果你早就找到咖啡謎……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湯包了?如果我找到咖啡謎,就找不到……如果我找不到,才找得到……天啊!」這湯包讓他突然明白,「也許,咖啡真正的魔力竟然是那個,讓你一直……找不到……的魔法?而咖啡謎真正要我找的東西,可能跟咖啡無關?反而是像老巴或湯包這種東西?」
柴井康突然感覺,眼前的海,變寬了。
夕陽在雲層裡忽隱忽現。吃完湯包,柴井康馬上要回北都。
他說:「今天沒時間了,我下次來再幫妳打掃庭院。」
程依香揮揮手說:「不用啦,老巴你還比我熟呢。」
「不。我完全不知道船巴咖啡館的存在。而且……」柴井康看著那橘紅色沈没中的夕陽,心裡實在很不願意離開。他搖搖頭說:「老實說,我真羨慕妳。」
「羨慕我?為什麼?」程依香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別人羨慕的。
「因為……」柴井康本來是要說:羨慕她能住在邊城。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很不甘心地板著臉說:「為什麼妳找得到船巴?那樣的咖啡館連我這種資深記者都不知道,我才不相信全邊城的人都知道船吧的存在!」
程依香得意地說:「嘿嘿,這可是真正的邊城人才能有的祕密啊。」
「真正的邊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