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凱程是個很嚴肅的人,不苟言笑的總讓人難以靠近。在開學之初我原本很怕他,但後來我跟他國中同班了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我知道他只是冷漠了點,但我仍不了解他。
原本我們只是同學,但在高中快畢業之時,我們關係很微妙的改變了。
國中升高中的時候我察覺到自己的性向,雖然也沒有因此去交個男友,依然像以往一樣的和班上的同學相處,和幾個女孩有些曖昧但只有自己知道那是逢場作戲,我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嚴凱程卻知道了這秘密。在一次放學時只有我們兩人的教室,他吻了我,帶著一貫的冷漠,我那時愣了愣,他卻沒什麼表示只是繼續收拾書包,彷彿剛才那個吻是我自己的幻想。
大概是因為我沒有反抗或害怕,總之我們的關係從那次之後就改變了,他總是會在只有兩人的時間親吻我,像是值日生,我們座號連續,很多事情幾乎都是跟他一組。我雖然不確定喜不喜歡他,但不討厭的情況下也沒表示討厭,反而就這樣放任他的索求。
大概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我們才真的上了床。
我不知該如何定義我們之間的關係,因為他從不說愛,情侶間的甜蜜也沒有,但也不純粹是床伴的關係,因為我們的純情還是維持了兩三年,就像情侶一般,牽手或耳顰廝磨還有不帶情慾的輕吻,只是我們從來沒有一個承諾來維持這關係,他過他的生活,我過我自己的,只有在寂寞的時候才會互相擁抱。
後來,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系,有些認識比較久的人對我說,這可真是一場孽緣啊,對此我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孽緣啊,的確是呢,從國中到大學,或許沒有人會像我們那般的長久。
他在大學時有了女友,是公事系的女孩,雖然我沒什麼興趣,但不可否認以客觀來說她的笑容確實很可愛,站在不苟言笑的嚴凱程旁邊會有種微妙的平衡,或說那種剛毅不可接近的尖銳被磨平變得柔和一般。
看到這情況,我以為這尷尬又曖昧的關係大概就結束了,對於一個固定伴侶我或多或少有些嚮往吧,後來我在網路上認識了不少的同類。
因為同樣不被社會接受,所以我們只能在這虛擬空間中互相取暖,聽著他們一個個故事,不管悲傷或快樂。那時候我跟一個男子交情比較好,當初他的文字引起我注意,雖然如此,但我也只是知道他叫做俊平(明顯是假名),是個上班族,我們交換過照片也看過視訊,他長得斯文,也大概他的臉龐讓我安心,所以同類間互相傾訴慢慢變成一種習慣,不只電話、MSN,我們也不三時就會見面,我會和他談一些學校裡的煩惱,他大多數都是聽著我說話,很少的時候才會提起他自己的事。
俊平對我很好很溫柔,他不像有些人一樣言語那麼的露骨,就算視訊我們也從來沒有過太過親密的互動,這樣的人,我幾乎都有了愛上他的錯覺,直到有天,大概是升大二吧,嚴凱程撞見我跟俊平在咖啡廳聊天。他一樣是面無表情,卻不甚溫柔的把我從俊平那邊帶走,我知道他在生氣,但我不懂為什麼。
我以為他不會愛我,可是他卻把我帶到他的租屋處,狠狠的侵犯了我。我以為自己對他已經沒有感情,但近乎強暴的對待我仍然沉溺於其中,不單只是生理上,不知為何心中像是填滿了一樣充實,隨波逐流的享受這不同以往的性愛。他啃咬著我的頸間,那種酥麻的感覺讓我不斷顫抖,可是我還是沒有推開他。
我們之間的性愛很少有言語,是他過份的沉默,而我也無從去開口,就跟平常一樣,缺少承諾的關係大概就比較像床伴吧?就算我們從來沒有去談論這件事。他不曾喊過我的名,大概是因為,喊了就會放入感情吧,就像我從來沒在床事上喊過他的名字一樣。
怕了、怕了,怎麼會有一個人可以這麼的死心眼,我知道自己對他的堅持、就跟他對我的執著,所以我才以為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其實我們卻是如此渴望彼此。我們都怕了,生活在不完全的家庭裡,那個字不敢去講,怕一講了,自己就會跟父母一樣痛不欲生,如果沒放入感情,或許不會那麼痛,只是、只是,這次將這個脆弱的界線踏毀的是他。
這次我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凱程,回應我的是更激烈的撞擊。
「他不擅長開口,以為我當初的沉默算是默許,但我只是不知道罷了,因為我不討厭他,而我們就這樣蹉跎了八年,從那次我們才真正的在一起,或許是家庭背景所造成的觀念太過相似,我跟他太多不需要開口的默契。後來,他跟說了他女友的問題,那女孩跟我們一樣,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選擇了他……」
我笑著說,但卻掉下了眼淚。
「可是他沒說,他要把這齣戲演完,因為那女孩得了絕症,壽命不到幾年,為了不讓家族擔心才決定這麼做…很戲劇性吧哈哈,也在這時候我才相信八點檔不是騙人的,現實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後來,研究所畢業後他進了一家公司,最後和那女孩結了婚。」
「那,你還愛他嗎?」
「不愛了,怎麼會愛呢,我在乎的是的隱瞞,沒想到這個原因卻如此的傷,直到我收到他的喜帖他才跟我坦白,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為另外一個人付出這麼多?他明明愛的人是我不是嗎?為什麼呢,他居然回答不出來,最後只是喊了我的名,然後走了。」
講到這裡,我顫抖的說著。
「你會那麼果決的說不愛了,那就表示你還是愛著他,只是不接受這結果罷了。」而男子溫柔的臉龐流露一絲哀傷。「你還是愛著他不是?真的要……放棄?」
「可是,我累了,我想放棄了,我不要有人跟我分享一個人的愛情,就算沒有實質上的關係,但我不能忍受有個女孩跟我分享同一個情人,就算那女孩不愛他,凱程不愛他,但他們有關係,有這社會給予的保障,在婚約之下我只是個旁觀者哪,我不能忍受有第三者的介入。」
我想起離家的父親,就是因為外頭有了另個新歡,愛慘父親的母親每天以淚洗面,那樣的心痛我怕了,我不想變成母親那樣的脆弱,不想愛一個沒有結局卻愛的那麼深。所以,我不會愛他了,我不要跟母親一樣重蹈覆轍,太痛太痛了。
真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麼多。最後我平穩了情緒後這樣對俊平說,而對方依舊那樣哀傷的笑著,至於原因…我想我是知道的,只是我需要時間來思考,還有平息這長達十年卻沒有結果的愛情。
在午休時間快結束的前夕,我們一起走出咖啡廳,夏天午後的陽光很烈,我對他笑了笑。俊平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寫,撕下來放在我手中後這樣對我說。
「如果你忘了他,希望能給我一個機會,在那之前,我會等著你。」他恢復了從前溫柔的笑容,向我揮了揮手後坐上一台車就走了。
如果忘了一個人能那麼簡單就好。我在心中無奈的笑著,目送他的離去後才走回自己公司。但在那之前我會先學著瞭解自己、也會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要再讓這樣的誤會重演一次。因為不瞭解所以才有了這一切,而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才讓這件事延續了十年那麼久。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會試著對那個人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