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紅樓筆法

　　作為一名新銳導演，阮芳英在經營《落紅》一片十分用心，從每一顆鏡頭的構圖，乃至於劇本的細節、服裝色彩等都十分講究，甚至有其用意。而觀眾更會驚訝於片中19世紀越南的時代背景，竟然與中國過去的封建傳統如此的相似。大概因為地緣等等歷史因素，使得這層熟悉感讓觀眾能夠在短時間內入戲。

　　有意思的是，筆者在二次觀看《落紅》之後，反而覺得阮芳英在《落紅》劇本的經營上，看到了一絲《紅樓夢》的影子。在曹雪芹所著的《紅樓夢》前八十回的故事裡，不只是描寫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故事，或是他與棋官的同性傾向。而是在故事的細節處交代了賈府逐漸從榮華富貴走到凋敝衰頹的結局。舉凡賈政的假道學、賈璉淫亂的偷情性格、賈蓉的城府心機、入不敷出的豪奢生活等等隱伏於故事中的線，都清楚的交代賈家已走向敗亡的事實。

　　《落紅》也是一般。小雲嫁到當地最有錢的地主家成為三姨太，但是卻也隨著故事的推進，發現這所大宅院並非如同表象般美好。先是發現二姨太阿春與大姨太之子阿山有了不倫的關係。接著阮芳英進一步的揭示家族中的下人亦因偷歡懷孕而受罰，清楚點出慾望在這個家族的陰影之下不停地翻攪。受罰的下人是一例、春與山的關係是一例，或許這股「常態」之下還有更多的案例未被發掘。有趣的是偷情地點的安排。阿春與阿山為了偷情，位於遠離宅邸的竹林深處。老爺的宅院是傳統文化的囚籠，而宅院外的竹林卻成為擺脫傳統束縛的自在天堂，這又是《落紅》裡的另一層層次了。

　　阿山因深愛阿春，決定反抗傳統，拒絕和陌生女子成婚、洞房，導致兩大家族間的決裂，亦鋪陳小雲身處的家族即將走向敗亡的結局。在被文化傳統綑綁住的時代之下，阿山選擇反抗傳統。但故事中更多的是臣服於傳統的人，包括回歸為二姨太身分，將自己與阿山的情感埋葬在傳統之下的阿春、覺得受辱而上吊自殺的阿山妻子、渴望產下男孩，藉此鞏固家中地位的小雲，甚至是曾有過一段無望愛情的勞阿姨，皆是傳統文化下的受害者。而面對難以抗辯的傳統，臣服似乎是生命唯一的解藥了。

　　「性」，則是傳統文化之外，貫穿在《落紅》裡的第二條線。對家中的三名妻妾而言，「性」是鞏固家中地位的手段，但最終結果必須要生下男孩才有意義。這部分的「性」就像是用來爬上家族頂端的梯子，也因此缺乏真實情感的交流。

　　阿春與阿山的性事、小雲在撞見這段私情之後萌生的情慾，以及小雲對阿春真情流露的深情一吻等，則充滿了情感的流動。這些情感的流動沒有明確的目的，都是自然而然而產生的，但這些發自真心誠意的情感慾望卻又不符合傳統的規範，和有其目的的性事而言相對比，又是何其的諷刺。

　　阮芳英在《落紅》的細節經營上十分用心，讓所有的敘事線彼此環環相扣，構築出大宅院裡的生活風景。而阮芳英以自己祖母作為小雲的腳色藍本，掀開大家族風光背後的汙濁惡臭，以及身陷傳統文化枷鎖下生活的無奈。這所大宅院如同瀕死的小牛，活在抉擇後的痛苦之中。阮芳英導演雖然未曾明言大宅院的殞落，但全片卻緊扣大家族內部的腐朽，似又與曹雪芹的《紅樓》筆法相互輝映了。

以上劇照由佳映娛樂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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