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以來《黃金甲》、《長城》、《英雄》的故事架構與敘事手法都與我的觀影喜好劃清了界限,雖說看似只有2000年前的那些作品,才是這些第五代導演的真面目與最極致的個人風格展現,如:陳凱歌、關錦鵬,看了他們過去的作品,實在百思不得其解這些近代的作品,到底是遭遇了什麼才拍出來的;這些種種,自然也隔開了我會主動去欣賞張藝謀作品的機會。
而大紅燈籠高高掛只能說令人驚艷!卻更是加深了我對《長城》、《黃金甲》的不解。從人名、場景、鏡頭調度處處是巧思、隱喻,加總起來《紅燈籠》還仍是一個字「美」。
開場,一顆一分半長鏡頭,看著詭譎的橘光映照在頌蓮麻木的臉上,硬生生的讓觀眾們,一同平視這位女主角,在這一分半的特寫,創造出了超越一分半鐘的空間感,直視的同時,我開始去思索這張麻木的臉下,有著什麼樣的故事。接著我們看著讀過半年書的頌蓮,在母親的逼迫下嫁到了陳府中,作為府中最為年輕氣盛的四太太。迎親當晚,陳府的巷子裡被掛滿紅燈籠,巷子被添滿喜氣的紅光渲染著,接著,鏡頭利用極致對稱的構圖,逐漸揭開陳府的全貌;天臺、太太們的房間、飯廳閣樓、也是全片僅有的場景。看著這些工整無暇的建築,看似巧奪天工的工藝,透露出的,卻是有如空城般的冷冽感,即使是夜晚點起了紅燈籠,盎然的紅色,也只加以撐托出府裡的詭譎,而不是盎然的喜悅。這正是《紅燈籠》驚豔之處,那些構圖上的精準、俐落,不只停留畫面上,劇情也分別利用夏、秋、冬精準劃分頌蓮在府中的心境轉變,以及自身價值觀與社會畸變價值觀的衝撞。
起初那種小女孩初次體驗到自己地位高人一等的傲氣,再到不屈服於體制框架的放縱,為了爭寵的勾心算計,到了最後,開始在那些勝利的空虛下思考,自己的一生,甚至是女人的一生,都因該如此卑微嗎?季節的區分,豐富了角色的人格曲線,張藝謀沒有選擇講太多,一個季節裡只敘述一件事,利用季節的分段去做適當的省略,每當切換季節,是給人喘息的空隙,同時,也又過了一段時間,而交代著頌蓮又「成長」了。但我們都知道,螢幕後的頌蓮,仍然一如繼往,沒有尊嚴、沒有價值、沒有希望,時間過得越久,府中醜陋的面紗,就一層層的剝落,好似深不見底的夢魘,正是電影裡象徵著的春天,永遠消失在陳府中女性的世界裡。
有時,想去批判、諷刺一個現象、一種觀點或是一種心態,是電影裡常常作為支撐故事的劇情核心,如何去詮釋與「說」這件事,每部電影各有千秋;獨特與俗套,就如喜劇與悲劇唯有一線之隔。不斷得去彰顯某種行為的惡,撐托另一端的善,進而博取觀眾同情,這樣的作法不免俗會產生強烈的說教感,好似就是灌輸觀眾,這樣的行為不正確,不要這樣做,而說太少,觀點又站不穩,不知道導演想呈現哪一方信念,《紅燈籠》正處在兩端之間完美的甜蜜點。
電影中的女性,就如男人玩物般似的存在,是電影的核心立場(個人感受)其中少爺在中段發現三太太不在,以空景搭配對白的方式聽著他說:「人不好好待著,成天到處跑幹嘛?」去對比一開始少爺對四太太說的:「要好好相處,自在一點」顯得格外諷刺,其餘利用構圖的極致對稱,去諷刺比較人的心,是否也如此端正,而非男人施暴等表面性的彰顯男人的迂腐,少爺甚至在全片裡,不是側臉就是背對,沒有一刻特寫,說明了這位少爺是誰,一點都不重要,在當時,這樣的故事,陳府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換作是誰來說這些言語,對於這些言語留下傷害,不會有任何改變。 男人的一個令號就如掌握著一個人生死的囹圄,點燈、吹燈、封燈成了女性唯一知道自己價值的片刻,燈籠輝映的紅光,也只是一張張的血盆大口,吞噬著尊嚴、自由。
就看著一個個春天,如頌蓮一樣在這裡吶喊、絕望、成魔、輪迴。
這些細膩入微的暗喻,是張藝謀與攝影師交織出來的盛宴,觀賞的當下是視覺的享受,回想分析之後,是銘心的不捨與憤慨,如抽絲剝繭般,頓時明白真相的醒悟感,刻在觀眾心中。能在留在心中的,不管以什麼方式,就是一部成功、有價值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