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雅國圖書館】馬雅人的洞穴之旅

最近，《國家地理雜誌》刊登一則考古學家在猶加敦半島的Balamku洞穴，發現豐富馬雅文物的報導。這個報導當然引起了一些討論。我的偶像──大衛・史都華（David Stuart，世界知名的馬雅銘文學者），也在個人的臉書貼了一張相片，表示他的母親曾在知名的馬雅洞穴遺址Balankanche繪圖記錄過，風格非常類似的陶器裝飾。洞穴遺址對於研究馬雅文化，可以提供非常豐富的資料。

我們先從這次的兩個主角，Balankanche與Balamku洞穴，聊聊這則新聞。實際上，這兩個洞穴都在奇琴伊札附近。至於兩者是不是相通的洞穴，我現在還沒有找到資料，或許看到比較詳細的報導後，我再來跟大家分享。

首先，Balankanche位於奇琴伊札的東南方，根據Google Map的資料顯示，從奇琴伊札走路大概一個小時即可抵達。這個洞穴在今日已經成為一個觀光景點。考古學家在Balankanche洞穴中，發現相當多的香爐與陶器。從器物的功能推知，這個洞穴可能是奇琴伊札人祭祀的場所。

可惜的是，受到早期考古技術的限制，當時的研究者沒有辦法好好研究Balankanche洞穴所蘊含的訊息。所以，這次對Balamku洞穴的「重新發現」，無疑是上天疼惜考古學家，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研究。

關於這次發現的Balamku洞穴，我也是第一次聽到。網路上能取得的資料還非常少。先從名字來說，Balam在馬雅語是美洲豹的意思，Ku則是神祇的意思；墨西哥坎佩切州也有一個馬雅遺址被稱為Balamku，但距離很遠。

其實，這個洞穴並不能說是「新發現」，早在1966年左右，附近的農民就發現了洞穴並通報考古學家，已故的考古學家Víctor Segovia Pinto來探查後寫過一份報告，但隨後指揮農民，想辦法封閉了洞穴，洞穴入口的確切位置也逐漸為人所遺忘。根據一些報導指出，當年有些小孩跟著探險家去洞口，今日已經變成老人的小孩告訴研究者洞穴可能的位置，才讓Balamku洞穴「重見天日」。

從國家地理雜誌所提供的照片，我們可以看到相當豐富的陶器，應該都是宗教儀式中所使用的器物。根據目前看到的報導，Balamku洞穴比Balankanche洞穴還要大，目前看到的文物也比較多。這次天神不僅給考古學家一個機會「補考」，根本就是直接洩題到100分啊！

根據David Stuart的貼文，提到兩個洞穴內皆發現裝飾有Tlaloc的陶器。Tlaloc是墨西哥中部非常常見的神祇。在墨西哥中部勢力強大的提奧蒂華甘（Teotihuacan，大約與馬雅古典期同期）遺址中，我們就看到許多壁畫、陶器、建築裝飾上都有Tlaloc神的蹤跡。

那麼！Tlaloc神究竟是何方神聖，可以佔據這麼多「版面」呢？

Tlaloc是墨西哥中部的重要神祇，一般認為他是風暴之神，帶來雨水，有時也被認為與戰爭有關。他身上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兩個圓圓的護目鏡。

考古學家認為，古代墨西哥中部的戰士在戰爭中會佩戴護目鏡，讓自己看起來更嚇人。Tlaloc的護目鏡也變成了他的註冊商標，只要我們在墨西哥中部看到配戴護目鏡的神，幾乎都是Tlaloc神！

正因為鮮明的特質與廣泛的信仰，致使我們在馬雅地區也都能看到他的蹤影。例如，在古典期早期（AD250~600）的提卡爾，我們可以看到提卡爾的統治者，拿著裝飾有Tlaloc神的盾牌。在提奧蒂華甘勢力最強大之時，我們在馬雅地區的各個城邦，都可以看到代表Tlaloc神的圓圈（象徵他的護目鏡）裝飾。

那個在洞穴之中，這又代表什麼意義呢？

我們都知道後古典期的馬雅文化，受到托爾特克人的影響很深。托爾特克人是一群來自墨西哥谷地的戰士族群。而自提奧蒂華甘文化以來，Tlaloc一直是墨西哥中部相當「流行」的神祇。當托爾特克人放棄他們在墨西哥中部的首都土拉（Tula）之後，一部分托爾特克人進入猶加敦半島，其中，最重要的據點就是奇琴伊札。因此，我們在奇琴伊札看到Tlaloc與羽蛇神信仰，成為這個時代馬雅人的重要神祇。

所以，在奇琴伊札附近進行宗教儀式的洞穴遺址，Balankanche與Balamku，出現大量Tlaloc神裝飾的陶罐，也就不足為奇。

讀到這裏，讀者可能會想問，馬雅人為什麼要在洞穴中舉行宗教儀式呢？馬雅人在洞穴中的宗教儀式，有什麼特殊意涵嗎？

整個中美洲文化，都會將他們認為重要的天然景觀（研究者稱為神聖地景）轉化到城市之中。例如，洞穴與山丘在馬雅考古學上，都是相當著名的案例。實際上，石灰岩洞穴在馬雅宗教地景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就像我們已經知道的，不僅馬雅，整個中美洲都將洞穴看作是通往超自然世界的通道。

我們可以先從早期的一些發現來說。在提奧蒂華甘，考古學家在太陽金字塔與羽蛇神神廟下方都發現自然形成或是人工開鑿的十字型洞穴。今年十二月，我在墨西哥市周遭跟著美國的馬雅銘文學家學習、考察，剛好有個機會直接參觀正在發掘中的羽蛇神神廟下的洞穴。

不過，由於發掘尚未完成，就算當場有拍照片，也被要求不能外流。因此，這裡無法分享給大家，僅能用我拙劣的文字修飾技巧，跟大家「樸實」的描述。

簡單來說，我們在洞穴中看到，古代的提奧蒂華甘人在神廟中央點的正下方，開鑿了一個十字型的洞穴，此外還有一條隧道從神廟階梯通往十字形洞穴。十字形洞穴內，我們看到許多對於世界隱喻，例如利用石英，使人工開鑿的洞穴閃閃發亮，代表星象；提奧蒂華甘人故意創造凹凸的地面，象徵石灰岩地形的地面等等。

有關這個議題，我之前已經寫過一篇考察紀錄，比較詳細，建議大家參閱這篇。

這樣的世界觀，從早期的提奧蒂華甘到古典期馬雅，到這次的主角，後古典期的奇琴伊札都可以看到。在古典期的馬雅，我們看到馬雅人在石灰岩洞中進行活人獻祭的儀式。例如，我在貝里斯曾經造訪過的ATM Cave就有相當經典的活人獻祭的遺留。與這次發現相同的是，我們也看到不少陶器、香爐遺留在洞穴中。

這邊有影片可以讓大家體會一下我當時的「探險」：

所以，在洞穴之中進行儀式，對於馬雅人來說，無疑最接近天神。在洞穴之中進行儀式，讓超自然世界聽到來自人間的啟願。根據一些研究指出，Balankanche洞穴的祭祀行為，與當時的降水狀況有些關聯性。當降水較少的乾旱時節，馬雅人在洞穴中進行祭祀的狀況就會比較密集。

或許古代馬雅人透過這些許願，度過了許多次的危機。但是，有沒有「還願」，我也無法考察。至少，我能確定洞穴內沒有任何陶器有畫上小熊維尼習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