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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奧蒂華甘的「冥界通道」是什麼鬼？
更新於 2024/11/1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這篇文章是從我在PTT八卦版的貼文改寫成的，但是我增添了不少篇幅，讓討論能夠更加完整。當初在八卦版發的這篇貼文，目的是為了回覆「考古學家發現神祕「冥界通道」 就在活人獻祭的廣場地底」這篇新聞。
這篇新聞提到的相關資訊，我覺得可以討論三件事情；因應補充的內容，順序和當初在PTT不太一樣。分別是：
- 新聞中所謂的「馬雅地區」是指什麼？
- 提奧蒂華甘跟馬雅文化的關係
- 這個新發現與中美洲古代文化的關係
新聞中所謂的「馬雅地區」是指什麼？
關於第一個問題，在新聞中，記者寫道：
祕密通道和洞穴是在2017年6月，考古學家們在月亮金字塔附近採用電阻探勘時發現的。負責的主任Veronica Ortega 表示，該次探勘鎖定在找尋舉行死後儀式的場所。「先前在馬雅地區的探勘曾找到變形的人骨殘骸，不難想像在月亮金字塔底下也可能找到類似的東西。」
光看這段，我很疑惑新聞所謂的「馬雅地區」是指什麼意思？我思考這個問題的脈絡如下：提奧地華甘位於墨西哥中部，不屬於馬雅文明的範圍，並不是一般我們所說的「馬雅地區」。所以，新聞提到的「馬雅地區」，是指提奧地華甘與馬雅相接的瓜地馬拉或墨西哥東南部地區嗎？而這邊提到的「馬雅地區人骨案例」是指什麼？
後來，大使確認了一下新聞原文，這裡所謂的「馬雅地區」應該是指同在提奧蒂華甘的另一個新發現。報導的內容，主要是一群美國團隊在提奧蒂華甘的太陽與月亮神廟之間的廣場，發現一個馬雅菁英階層（Mayan Elite）的墓葬。
這樣來看，之前那則新聞提到的馬雅地區，應該要認知為「近期考古學家在提奧蒂華甘的月亮與太陽神殿之間的廣場找到的馬雅菁英墓葬」，才會比較合理。而這兩個新發現，使過去一直爭論不休的問題，有了新的資料。
過去，提奧蒂華甘與馬雅低地（Lowland）之間的關係，就一直是馬雅研究者不斷爭論的議題。研究者一度認為提奧蒂華甘與古典早期的馬雅低地區是和平共處的友好關係，但是隨著銘文解讀，研究者們也已逐漸改變了看法。而基於馬雅墓葬的發現，當時那些馬雅菁英或是馬雅人在提奧蒂華甘與馬雅世界來往，究竟扮演什麼角色，也變成考古學家們想要理解的新問題。
提奧蒂華甘與馬雅的關係
在馬雅文字還不能完全破譯的時代，考古學家就發現大約在前古典期晚期到古典期早期（約西元 3 ～ 5世紀），有許多提奧蒂華甘風格的文物與建築，出現在馬雅地區的各個城市中。
在前古典期晚期，最著名的案例就是瓜地馬拉高地區（Highland）的 Kaminaljuyu 遺址。我們在這個遺址發現了提奧蒂華甘風格的Talud-Tablero建築，也發現了提奧蒂華甘式的陶器。研究者認為，由於Kaminaljuyu附近擁有豐富的黑曜石資源，促使該城與提奧蒂華甘建立緊密的貿易關係。
此外，我們在納蘭霍（Naranjo）、提卡爾（Tikal）、柯潘（Copan）等大型遺址也發現類似的情形。所以，我們可以說提奧蒂華甘對於馬雅地區的影響是非常廣泛的。最經典的案例，當然就是378年提卡爾的外人來訪事件。我之前在vocus寫過的另一篇文章也有提到這件事，有興趣的讀者也可以點連結進去看看。
西元378年的提卡爾由當地的馬雅人王朝所統治，王朝君主是第十四任統治者Chak Tok Ich'aak（大豹爪）。在Chak Tok Ich'aak統治期間，提卡爾非常興盛的發展成一個重要城市，我們也發現這個時期的提卡爾已有一些提奧蒂華甘風格的建築與陶器，可見當時兩者之間就已經有所交流。
根據提卡爾的31號石碑，來自提奧蒂華甘的 Siyah K'ak（火之生）於 378年 1月16日進入提卡爾。這裡有一個關鍵的銘文解讀，考古學家在石碑解讀出動詞「Huli」，即為「到達」的意思，這才順利破譯整段銘文。
Siyah K'ak 被稱為「來自西方的君主」，幾乎可以確定他來自提奧蒂華甘。但 Siyah K'ak並不是提奧蒂華甘的統治者。根據馬雅地區的銘文記載，當時提奧蒂華甘的統治者是 Spearthrower Owl（擲矛者貓頭鷹）。在 Siyah K'ak 的監護下，提奧蒂華甘的王子 Yax Nuun Ahiin（捲鼻王）即位，展開了提奧蒂華甘對提卡爾的統治。
提奧蒂華甘統治過提卡爾，那麼我們在提奧蒂華甘發現馬雅菁英的墓葬，問題就會變得很有趣。對這些葬在提奧蒂華甘的馬雅人，我們有很大的想像空間，目前至少可以提出三種版本的故事：
- 故事一：在提奧蒂華甘的巨大的陰影下，他們征服了馬雅地區，有些馬雅菁英被迫遷往提奧蒂華甘，並且形成了一個馬雅人的社區。
- 故事二：在提奧蒂華甘的巨大陰影下，一些馬雅菁英選擇與提奧蒂華甘人合作。他們住在提奧蒂華甘內，形成一個馬雅人的社群，並且利用提奧蒂華甘的力量，強勢重返馬雅世界。
- 故事三：在提奧蒂華甘的巨大陰影下，基於貿易關係，馬雅菁英頻繁的移動，並在提奧蒂華甘城形成一個馬雅人的社群。簡單來說，就是一群馬雅人的北漂青年（？）。
總之，在更具有關鍵決定性的證據出現前，我們對於這個發現有很多解釋空間。或許在未來的某日，我能夠更加暸解提奧蒂華甘與馬雅世界互動型態的具體形式。
新發現與中美洲古代文化的關係
接下來，讓我們回到最前面提到的新聞，介紹一下「冥界通道」的發現在中美洲古代宗教文化上的意義。我在這裡不特別講馬雅或是阿茲特克或提奧蒂華甘，因為這次的發現再度印證我們過去的想法：
整個中美洲文化區在世界觀與死後世界的看法，基本上是相當類似的。
當然不同時代與不同地區的文化一定會有差異，但是基本概念不會相差太遠。這次在提奧蒂華甘的發現，可以看到中美洲的人們將宗教與世界觀象徵化，並且設計在建築與城市佈局之中。在中美洲文化的宗教觀念中，自然世界充滿著神聖的地景，例如山丘、河流、岩洞等，中美洲文化區的人，透過幾個途徑，將神聖景觀融入在城市景觀中。主要可以分為兩種方式：
- 利用城市內外現成的自然神聖地景，進行加工、直接結合。
- 以象徵的方式，將自然的神聖地景轉化到城市建築等人造物中。
這次的發現應該就是第二種。從馬雅考古與阿茲特克考古的資料來看，他們都相信人在死後，會踏上一段漫長的死後之旅。在死後之旅途中，死者可能會經歷許多考驗，在最後，需要度過一段水域，才能抵達死後世界。在馬雅，我們可以看到提卡爾出土的划槳者之神的骨頭雕刻，就象徵著度過水域的過程。
而在阿茲特克的考古中，我們在墨西哥城的大神廟遺址，發現了一個陪葬的祭品盒。這個祭品盒，呈現在死後的旅程中，會有一隻墨西哥無毛犬指引方向，並且帶領死者度過河流。這個東西，可以跟《可可夜總會》的劇情牽扯在一起，上個月我在墨西哥亡靈節之前寫了一篇電影心得，沒讀過的讀者歡迎去看看。
所以，透過我們對中美洲古代文化的瞭解，在提奧蒂華甘發現的這條通道，其實象徵著亡者從神聖地景（神廟，人工化的山丘）經過通道前往陰間。象徵意義外，也可能作為墓室通道實際的一部分，或許可以找到主要的墓葬。馬雅人就相信，人可以藉由將神聖地景轉化到城市之中，在其中舉行儀式，而取得與神溝通的可能性。
此外，神廟當然也與聖山崇拜（神聖地景）有所關聯。在前古典時期（Preclassic，B.C 1200~A.D 250）的奧梅克文化與瓜地馬拉高地的馬雅聚落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概念，在提奧蒂華甘建立前就已經存在。因此，我們可以說，幾乎整個中美洲文化區都有類似的宗教觀。
大使也要去提奧蒂華甘
開頭那篇新聞的報導，不過是提奧蒂華甘一連串考古成果的一部分。這些發現讓我們可以理解中美洲宗教文化的散佈情形。同時，馬雅菁英墓葬的發現，讓我們在馬雅世界與提奧蒂華甘之間關係的老問題上，又有許多新想像的可能性。
今年12月，我即將前往墨西哥，和David Stuart等考古學家一同參訪提奧蒂華甘等遺跡。我想一定能得到一些更詳細的資訊，屆時再分享給各位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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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馬雅重生 Online」計畫，我將分享馬雅文化的真實樣貌、介紹正確的知識。希望透過集合公眾的力量，凝聚研究馬雅文化的能量，發展「馬雅學」，讓臺灣成為馬雅文化在亞洲的第一把交椅，也讓馬雅真正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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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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