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詞(27) - 有恨無人省

黃州時期簡介

東坡於宋神宗元豐三年二月抵達黃州，至七年四月離黃，(西元1080 ~ 1084年，45歲 ~ 49歲)。黃州，舊稱齊安，屬淮南西路，共轄三縣：黃岡(湖北黃岡縣)、黃陂(湖北黃陂縣)、麻城(湖北麻城縣)。州治在黃岡，即東坡謫居之所。

元豐三年二月，東坡與長子邁到黃州貶所。寓居定惠院。五月，弟轍送嫂姪等至黃州。遷居臨皋亭。元豐四年(1081)二月，故人馬夢得為請營地數十畝，取名東坡，躬耕其上，以濟困匱。

元豐五年(1082)二月，於東坡築雪堂，始自號「東坡居士」。七月、十月，兩遊赤壁，作前後《赤壁賦》。元豐六年黃州知州徐大受罷任，楊君素來代。九月，四子遯生，朝雲出也。

元豐七年(1084)三月，告下特授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量移汝州(河南臨汝縣)團練副使。四月，離黃，沿江東下。

卜算子 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蘇軾於元豐三年二月至黃州，初寓居定慧院；五月遷臨皐亭。此詞作於初到黃州
時(二月至五月)。定慧院，一作定惠院，在黃岡縣東南。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漏斷」：古代盛水滴漏計時之器。 漏斷，水滴盡了，指深夜。
「幽人」：幽居之人。
「縹緲」：遙遠的樣子。
殘缺的月亮掛在稀疏的梧桐樹上，一夜將盡，四周一切寂靜。好像看到一位幽居之人獨自在行走，就像是一隻孤雁高飛的影子。

「缺」、「疏」、「斷」、「幽」、「獨」、「孤」寫盡淒涼的心境，籠罩著悲哀的氣息。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如驚弓之鳥般，驚慌而飛起，但卻頻頻回頭望，深怕又有好事者覬覦，心中的憾恨卻無人可以理解。挑遍了樹枝也不肯棲息，卻寧願在沙洲忍受寂寞之苦。

《卜算子》一詞掩不住大難後的驚悸、悲憤與無悔的情緒。以孤鴻自比，所謂「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用語堅決，寧守寂寞清冷也不肯攀高權貴，東坡的自信和不易被摧折的傲骨，表露無遺。

鄭騫評曰：「穆而近木，在詩中亦非佳境，何況詞乎？」然自宋以來，此詞膾炙人口，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其中鬱勃的神氣，塑造了知識人可敬可佩的典範，遂超越了它直率無韻的缺失，得到文人的青睞。

番外篇：有一說是蘇軾被貶惠州，惠州有溫氏女，年十六，頗有色，見了東坡，一往情深，時常在蘇軾的窗外徘徊，聽東坡吟詠。 不久東坡再貶海南，渡海南行，及三年後遇赦回惠州，女已卒，葬於沙州。東坡十分傷感，因作此詞，後來即被衍成一則愛情故事。但此為好事者附會之辭，不足為信。

西江月 黃州中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世事一場大夢」：《莊子·齊物論》：且有大覺，而後知其大夢也。李白《春日醉起言志》：處世若大夢，胡為勞其生。此事可指烏臺詩案。

「人生幾度秋涼」：表達了心中的凄涼之情，不僅指自然節氣的變化，同時也是指人生命運的起伏不定、變幻莫測。把自然與人生結合起來，以自然的變幻來反襯出對人生命運的無奈。

「風葉」：風吹樹葉所發出的聲音。

「鳴廊」：在回廊上發出聲響。《淮南子·說山訓》：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由風葉鳴廊聯想到人生之短暫。

「眉頭鬢上」：指眉頭上的愁思與兩鬢的白髮。

世上萬事恍如一場大夢，人生經歷了幾度秋天？到了晚上，風吹樹葉的聲音，響徹在迴廊裡，看看自己，眉頭與兩鬢上又多了幾根白髮。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賤」：質量低劣、便宜。
「客少」：因「烏臺詩案」受牽連被貶的人太多，東坡因此不願再連累友人，甚至大家也不敢與東坡再有所往來。
「月明多被雲妨」：「妨」，遮蔽。隱喻小人當道，君子遭讒，東坡遠貶黃州，心中難免失落與不滿。
「孤光」：指月亮。
「把盞淒然北望」：「盞」，酒杯。

杜甫《秋興》：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華。 《古今詞話》：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

黃州的酒便宜，但雖有了酒，卻擔心客人少，明月雖亮，總會被雲遮住。在這中秋之夜，誰能夠和我共同欣賞這美妙的月光？我只能拿起酒杯，凄然望著北方。

東坡中秋詞，大家都會想起那首著名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但同是寫于中秋的這首《西江月》，情緒卻顯得非常落寞。

下篇預告：東坡黃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