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候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不過看到又一個人因他笑出聲來,他還是會打消這個念頭告訴自己生命是如此地充滿歡樂。生命是,可以用諧音雙關和會錯意來承受的。笑到肚子發疼就能忘記身體裡那些撕心裂肺的病,可以痛得很快樂。
譬如他可以說難過不是自己而是馬路,譬如他總是可以證明自己是個好人只要打電話跟小芳告白,譬如那天警察上門母親鐵青著臉示意他「叫爸爸」時他可以真的跪下來磕頭厚顏無恥地喊他們爸爸,也許這樣可以比較不殘忍不用看見面容枯槁的父親被拽下樓來眼神迷茫地盯著警察搜出的白色粉末夾鏈袋不斷被質問這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的......
這也是他喜歡這份工作的點。在設定上他總是能被擺在「我的家庭真可愛純潔美滿又安康姊妹兄弟都和氣父母都慈祥」的美好樣品屋裡(而不是父親吸毒被抓母親外遇哥哥離家出走聽說被車撞了以無名氏死在外面),只要他笨一點,常被老師哭笑不得地罰站和讓全班哄堂大笑多一點,就可以讓身邊的一切都被彌補,都美都快樂。他很滿足這樣的犧牲。
這才不是謊。上台前他都很認真地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像被上了油彩如此告訴它。這才不是謊。難道你會覺得笑話都是謊言,都是被捏造的嗎?只有你是被捏造的。這時他總是感到異常哀傷。然後他會拿出劇本念上幾次台詞被自己逗得大笑之後對戲的小華(這傢伙只要在台上被小明的回答搞得三條線直冒白眼翻到後腦勺,像個正常人)會來叫他。把名字穿好。扮演小華的男孩說。儘管你已經被過度氾濫地使用,乃至整個名字,不,整個人,輾壓成一張顏色鮮艷浮誇且被大量印製複製出上億分身的便宜貼紙,不環保地被貼在各種笑話順口溜腦筋急轉彎整人題目此之類的愚蠢地方,你還是得承受這樣的內化,死死牢固地黏在位置上讓名字和肉體都溶進這些人工歡樂裏頭,變成小明活在他的低智商娛樂宇宙裡。滿足這樣的犧牲,勢必地。
他喜歡看大家在台下這樣笑,彷彿整個世界可以被永無止境地笑掉剩下小明和圍繞著小明的爛哏。原來我是可以值得這些的,他想。生命圓滿,快樂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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