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二十分。男孩扣上錶帶時在心裡默念著錶上的數字。床頭還有兩本書,必須調整過長的書包背帶,早餐錢只剩三十元大概只能吃果醬薄片,記得耳機儘管它們糾纏成難解的形狀。男孩同時如此默念著,雙唇微微顫動彷彿有風吹過。無聲的字句在黑暗的房間裡重複對流,像是一種逐漸的窒息。
窒息也許是一種生活,如果我是密閉的洞。男孩由外面以鑰匙鎖上門時心想著。其實我是把自己鎖起來。四點四十分。城市空蕩蕩的,街異常安靜,這樣的夜是被粗濫製造的空心物件,顏色暗沉而模糊晦澀。在這種時候的行走總是像在裂縫之中,黑色的夢與醒轉之間,細細長長的並不深但讓人感覺深陷其中。連黑白都不存在呢,只有若有似無乎近乎遠的灰色,偶有路口的紅燈閃爍,色度偏低。浸泡在未明的清晨中的男孩低著頭數著腳下規則排列的石磚,他知道走到第一百零五塊時往右看會有隻雜花色的貓,牠的眼珠是灰綠色的,總是在他行經時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而他會停下來回望,他們便這樣彼此凝視著。像是咖啡廳裡同桌的陌生人,用一種專注卻不帶任何情緒言語的,好像只是盯著鐘判讀時間那樣子的眼神安靜地看著對方。總是好久的一霎那,然後貓會轉身隱翳回去牠的巷子,重新融回影子,男孩便繼續走著穿透一盞盞昏昏欲睡的路燈,感覺自己被曬得好乾好乾。
而我究竟擁有什麼呢。男孩苦笑。五點半的電車。電車會經過七個路口,然後在第四個站牌下車。男孩知道W會在第五站上車,不過他並沒有勇氣多搭一站在下車時與W擦肩而過。但是他會留一個座位在身邊,不用背包或是外套佔據,像是W就在身邊而兩人是不互相打擾的貓。乾乾淨淨的,他知道W也喜歡這樣。感覺自己在身邊擁有如此確切的事物,美好而一點都不濫情。
下車時天空的顏色已變淡,陽光尚未鋪陳城市,不過是沉默的預言。可以隱約指認雲的形狀,如同時間褪去夜的平滑漸漸穿上了白日的紋路。男孩想著,W等車時不知道會不會抬起頭仰望這樣的天空。
「大家都接連醒來時我已凝視這些好久好久了啊,好像我有某種權力能將它們一口氣都收回我的房間一樣。我希望你能看看這些,W,就像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看著我一樣,我們可以扮演彼此巷口的貓。
「只要你願意和我走在灰色裡面。夜是鎖上的巨城的話,我們要在窗口等候早晨走進來。W,生活勢必醒轉以最荒蕪淒涼的姿態,而我們只能留有彼此的影子與夢作為唯一的擁有。我想要擁有最淡薄的愛,清晨離開,傍晚歸來,再幽暗隱晦也罷,我只想要擁有最淡薄的愛。如同晨曦。」
如同你給我的名字。男孩在心裡默念,嘴唇微微顫動彷彿有光從雲後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