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洛,十四歲到十五歲。
高舉掃把,邁著腿死命追著死小孩,他們高舉著手上的紅豆糕,那是我費時整整一天才做好的紅豆糕!
用紅豆豆沙沙包覆著糯米糕,能吃到整顆的紅豆粒,甜而不膩,不黏牙的糯米糕也夠孩子咬上少時間,在村裡一直是很受歡迎的糕點。
「我說過!只能拿一個!」
將掃把奮力朝死小孩擲出,一箭……一掃雙雕!
孩童們摔在地上哀號,手上的紅豆糕飛了出去,路過的男人伸出手將四塊紅豆糕接的正著。而我正一手拎一隻小毛頭,來到他面前道歉。
「公子,您沒事吧?」
「沒事,諾,拿好,別再丟了。」
原本還低著頭認錯的孩童們正想伸出手接,我將他們往後拉,護在身後。眼前這名男人是村裡從沒見過的人,被陌生人所碰過之物,不放心。
「這紅豆糕與公子有緣,不介意出自於我之手,不妨,品嘗看看?」
我推了推孩童們的肩膀,他們才發現眼前人是面生之人,該回村裡和大人們告知,卻又依依不捨瞧著男人手上的紅豆糕,我咬著牙在他們耳邊低聲說回去再給他們,高興的歡呼太好了,高舉雙手跑回村裡。
「姑娘平時都……如此朝氣蓬勃嗎?」
他從袖口掏出手帕,將紅豆糕收好。
聽見對方的停頓思考與形容詞,手上的掃帚丟也不是拿也不是,那個珍惜紅豆糕的表情,看似翩翩公子的這人並不好惹──要不然就是單純的傻瓜,。
「公子說笑了,冒昧詢問,見公子面生,今日來我們村里有何貴事呢?」
「也不是什麼大事,因家中有些事,才搬來你們鎮……算了,也不是大事,未來也請多關照。」
「呵呵呵呵……好說、好說,我還有些事,先告辭了。」關照個屁。
拔腿就跑,眼前這人看就不是好人,回去還得多提醒那群小毛頭們,珍惜生命遠離外人,村裡的長輩都如此叮嚀。
「姑娘,還未問芳……呵,來日方長。」
從那天起,不管是去哪裡都可以遇見他,日子久了,甚至還能看見我被他追著跑的畫面,不是我怕他,而是他一直跟著我不走。打也打不過對方,就只能跑,跑不過就躲,偶爾也會有兩人和平相處的時候──
「有空在那看著,來,拿好,弄掉我找你算帳!」
「這什麼?」
一臉妳才打不過我,還是接過竹籠,站到了我身邊,賊頭賊腦的尋找可以偷吃的糕點,我早就習慣,拍掉他的手,「拿好竹籠!」
「宋大嬸他兒子回村,為了慶祝,找我訂了幾籠水晶糕,我先說,可不許偷吃啊,少一個我可得賠一籠呢。」
「一籠就一籠,區區小錢。」
丟了白眼給那財大氣粗的臭傢伙。他叫林墨,林家世世代代皆是商人,他是下一任當家,為了拓展家族業務而暫居我們村。花錢從不手軟,用的東西不是中上品就是上品,家族給他的修練環境也是一等一,打不過他是情有可原的。
而我,為了補貼家用,只要村裡有需要,都會來找我訂製糕點,偶爾也會做些糕點上街賣。他總是用嫌棄的臉買下我剩下的糕點──
「嫌,那就別吃我做的糕點,去去去,還我。」
「誰說我不吃的,我今日就要吃紅豆糕。」
「好好幫忙就替你做,臭墨,別撒出來啊!手上這些等下都幫我送去宋大嬸那,知道路吧?」
「使喚我林家……」
蹬他一眼,他才閉上嘴拿著竹籠出灶房,真不懂一個大男人成天往灶房跑是為什麼,又悶又熱的還老愛往這湊,難不成是想和我談情?開什麼玩笑。
那日所想之事,我不再提起。
他只有我在桃花樹下彈琴時,才會安靜下來,有時覺得無聊,他也會在一旁揮劍練武,很相似卻也非似,我刻意避開他的神情,他曾說過我彈琴時很寂寞,怕他察覺到什麼,從不彈奏民間年輕女子流傳的悲情曲。
「林墨,我叫你別送了。」
「又怎麼了?哪位大嬸大伯又再閒言閒語了?」
他提著大包小包地走進我家,我正站在客廳,手上還拿著他請人送來的衣裳,轉過身看見他手上提的東西,阻止不了,也只能口頭勸勸。
「唉──那你也替林家省省錢。」
「花洛,妳可想當林家媳婦?」
他當自家熟練拿茶杯倒茶水,吊兒啷噹翹腳,嫁給他?還不如長跑跳入河中,死命搖頭,將贈禮收好推回到他面前,白了眼,「拿回去給你表妹用吧。」
「诶诶诶诶,妳收好!這些妳都用得著,我才不浪費錢在那臭丫頭頭上呢,是說,妳家裡還有缺什麼嗎?」
「嘖。」
「妳嘖什麼嘖,不問就不問,那今日的謝禮──我想聽妳彈《西麓堂琴統》的長清。」
「好,你要聽什麼曲我就彈什麼。」
我將他當成知音,而他將我當作知己。
那年元宵節,他送了我一盞花燈籠。他說「願言配德。攜手相將。」,我答「不得於飛。使我淪亡。」,他樂像傻子將我抱起轉圈,而我也忘了自己為何答應。
或許,早在他說出「花洛,有我陪妳。」,我就動了心。
我還能記得元宵節的煙火,於天上綻放,將他的笑映上一層光,我不自覺的也向他瞇起雙眼笑著。
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我就可不用面對相似的歷史。
因爹爹所託,我原先沒打算到鎮上,原先也不會撞見兩人有說有笑的逛街。
「花洛──妳聽我說!」
我一掌拍在他胸上,將他推飛,邁著腿蹬著尚為熟練的輕功。我扶著桃花樹喘氣,他臉不紅氣不喘站在十步外大聲的跟我解釋。
「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樣,那是我爹安排的相親……」
「夠了!我早知你下月底就要搬回城裡,對吧?」
一年了,下個月底正是他搬來的一年滿期。夢是該醒,是吧?呵,十二歲那年沒哭,現在更不會哭!瞧他有口難言的樣子,是啊,為這貨生氣值得嗎?我深呼吸後緩緩吐氣。
「你不用安慰我,林墨,你我過客一場,好聚好散,我不須你任何憐憫之情,你走吧,下次見面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他轉過身,一句話也沒說。
我們再也沒同時出現,就算不期而遇,我單純禮貌點點頭離開,而他卻還是擺著虧欠的臉,就快喘不過氣時,總算迎來離別之日。
我沒有去送行,就如同那年,我坐在桃花樹下,撥弄著琴,彈奏著長清。
「情也罷、恨也罷,誰能知只是一面之緣?終,陌路之人。」
如果,他願意開口帶我走,我會拋下一切與他同去同歸。但,他沒有。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