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的特製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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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曹對於吃東西其實不算很有興趣,有一次他恰好外送到老墨的拉麵店,被大牛熱情的招呼留了下來。拉麵店通常客人流動率都很快,而且餐飲業總是會出入形形色色不同生活圈的人,要能感受到熟客的待遇並不像古著店那麼容易。

老墨總是帶著墨鏡煮拉麵,時常喃喃自語表示他對拉麵有多麼堅持,這是他一生志業。小曹一方面覺得有趣,一方面又覺得這個人神祕兮兮,好像沒有真心要對話。日子久了,小曹也逐漸認識這裡的許多常客,每次都能聽見各行各業很有趣的故事。雖然這裡的客人都像老闆一樣,時不時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但既然是自言自語,小曹能夠當個純粹聽故事的人也樂得輕鬆。後來小曹也邀請住在附近的小葉一起來玩,大牛跟愛聊天的小花很快就與小葉混熟。這四個人意外很有話聊,從樹屋上賣香蕉煎餅到湖裡賣蒙古烤肉都聊了一遍,時常在店門口聊到打烊。

有一次他們在門口聊得很盡興,但小曹不小心瞄到忙著收店的老墨拿下墨鏡兩眼發直地看著他們,嘴上還在喃喃自語。小曹嚇了一跳,小曹告訴小葉他看到老墨沒戴墨鏡的樣子,但當小葉回頭時,卻只有看見老墨一如往常的在收店,什麼事也沒發生。

後來,大牛的「初老千層麵」開幕了,那是大牛構思了很久的夢想,不過位置有些尷尬,正好在老墨的拉麵店斜對面。小曹聽說大牛有向老墨詢問過他的感受,但老墨說沒關係。開幕式那天大牛邀請了幾位親朋好友一起來,小曹及小葉也是受邀賓客。隔著一條街,小曹及小葉望見老墨面帶笑容站在門口,似乎也在祝福著大牛的店能生意興隆,便很開心地向老墨揮了揮手。

正當大家在享用大牛的千層麵時,小曹的手機突然傳來了老墨的訊息。老墨問小曹晚上能不能過去他那邊用餐?但因為今天開幕式會進行到深夜,所以小曹婉拒了老墨,說下次有空再過去。傳完訊息起身去上廁所時,小曹撇眼望見拉麵店燈光黯淡,卻好像有幾個黑影在拉麵店窗邊。正當小曹湊上前去想看得更仔細時,發現是老墨、大牛打工度假的朋友蝦妹,站在玻璃邊瞪大雙眼盯著自己,口中仍然在喃喃自語。

小曹嚇了一大跳,又抓了小葉過來看,但小葉只看到燈火通明的拉麵店,裡頭坐著蝦妹,以及寥寥無幾的客人。小曹和小葉說這是他第二次看到了!小葉問小曹是不是他覺得對老墨及其他人很愧疚,才會屢屢看到幻覺?小曹說他是真的看到了,那絕對不是幻覺。而且他的心情也並不是愧疚。

這時,小曹的手機突然傳來了一封詭異的匿名簡訊,上頭寫著:「逃不走的。」四個字。小曹拿給小葉看,小葉也用一個疑惑的眼神看向拉麵店,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大牛的千層麵吸引到不太一樣的客群,有時候忙得不可開交。小花因為入股的緣故,也很常陪大牛討論該如何調整營運方針還有作業流程。雖然大牛並沒有想與老墨爭奪客源,賣的種類也不太一樣,但因為這個商圈的客源很固定,所以事實上仍然多了層競爭對手的關係。他跟小花再也沒有去拉麵店用餐,不過許多怪事開始發生在大牛的店。

像是有位客人進到店門口後,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直看著小花。小曹看到那個客人的表情,就像是老墨拿下墨鏡時那驚恐又駭人的樣子,嘴巴同樣像是在說著什麼話,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過沒多久那位客人就自己離開了。

像是燈泡突然過熱燒壞,玻璃直接掉進客人的千層麵裡。

像是晚上時總感覺店外面多了很多徘徊的黑影,不過走出店內一看,只能看見空無一人的街道,及幾隻小貓迅速地鑽進牆角的縫隙中。

大牛跟小花因為這些事感到有一點煩燥,不過因為並沒有影響到整體營運,所以決定還是以店內的營運為優先。

有一次小曹在大牛的店待到很晚,離開時經過老墨的拉麵店,好奇往店內一瞧,看到空蕩蕩的拉麵店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感慨。突然,老墨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小曹背後,仍然帶著墨鏡,看不清墨鏡背後的眼神。

「要不要,進來坐坐?」老墨沒拿鑰匙就開了拉麵店的門,先一步走了進去。

老墨以前很少主動找小曹,而小曹想著最近這麼多不對勁的事,肯定是需要問個明白,就算氣氛很不對勁,也必須要釐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墨沒有開燈,桌上不知為何有一盞已經燃起來的燭火。

老墨開了瓦斯,開始煮起拉麵。

邊煮拉麵的時候,老墨如往常一樣自言自語。

老墨說,店快倒了,他必須要想新的方法留住客人。

老墨說,以前店內有小花幫忙炒熱氣氛,但現在卻像一灘死水。

老墨從冰箱裡拿出一鍋高湯,他說這是研究很久,新口味的麻辣拉麵。

老墨燙了幾塊牛肉,切了蘿蔔絲,加了一些香菜。

小曹發現老墨的身上有些與人毆打的痕跡,而且少了一根手指頭。

他說現在經典款已經沒有人喜歡了,大家都喜歡有多一點變化的創意口味。

小曹默默聽老墨講了許久,看向手錶才發現老墨這碗麵已經煮了二十分鐘,但他的手好像一直在做事,從來沒有停過。老墨告訴小曹,可以先去上個洗手間,等等回來麵就可以享用他特製的麻辣拉麵。

小曹摸著黑走到洗手間,開燈時被嚇了一跳,因為廁所的牆壁上充滿暗紅色的潑墨,寫著斗大的「逃不走的」四個字。小曹佯裝鎮定地走出了廁所,悄悄的從牆角邊觀察老墨。只見老墨拿下了墨鏡,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過來坐吧。」老墨頭也沒回就知道小曹在看著他。

小曹瞥見門口已經被上了鎖,只能慢慢回到座位區,在老墨的視線下,吃著老墨特製的麻辣拉麵。

「好吃嗎?」老墨問小曹。但小曹沒有回答。老墨又問了一次。

小曹一口又一口吃著拉麵,辣到滿頭大汗,滿臉是淚,湯裡頭還帶著一點鐵鏽味及腥味,也許是牛肉的味道吧,小曹這樣想。說不上好吃或難吃,就是令人不習慣,有一點難以下嚥。

「說不出口就好,感受很深的話,是很難說出口的,」

三個月後,老墨的店搬離了那條熟悉的街,搬到兩個街口外的巷弄裡,店的外觀沒有太大改變,但菜色已經完全換了一輪。小曹偶爾經過時,還是會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但也多了很多新的客人,他們可能同時會去老墨的店,也會去大牛的店。

大牛跟小花仍然為他們創業及夢想忙碌著,許許多多要考量的事情,例如更好的服務體驗、品牌形象、風評,與政府機關維持良好關係等等,都可能或多或少會影響到這間店的生意。小曹跟小葉還是很常在千層麵店用餐,時不時也會參與大牛及小花的討論。小葉為這商圈的變化拍了許多照片,但每次拍到拉麵店舊址的時候,都會有幾張照片洗不出來。

小曹騎著車繼續過著他的外送人生,他想起那天在老墨的店裡,老墨講完那句話突然落淚的神情,並開了門讓他離開。風吹在小曹臉上,不知道新的店裡頭如今會是什麼氣氛,但只要看見營業中的招牌仍然掛在門上,就是值得高興的事吧。

只是這個商圈,多了很多的失蹤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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