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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前，最後一個年初一（上）

末世前，最後一個年初一（上）

這是一個關於年初一與抑鬱症的故事。

一年前，這樣的故事會淪為笑話吧。但經過這一年的洗禮，我相信，每個有血有肉的香港人，定必也能理解當中的痛，和無力感。

一.
今天，是雯和文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初一。
面對滿桌佳餚，雯卻默默流淚。
雯回過神來，臉頰早已濕透。毫無預兆，淚突然無意識地流下，這種情況，已發生過不下十次了。
她趕緊到廁所擦乾淚痕，這種時勢，她實在不想再位任何人增添麻煩了。
今年的事，實在太多。雯本想想趁這期待已久的一天，好好冲喜，誰知最大的危機，正是在年初一爆發 。
一年前，生活可不是這樣子的。在那年代，歲月靜好。
一年前的這一天，雯第一次到文的家，和文的爸爸媽媽拜年，並宣布了他倆即將結婚的消息。
嘴上沒多說，但雯對第一次見面的文媽媽，心裡面可敬佩極了。雯的媽媽是個『美魔女』，明明早已超過50歲了，但看起來才40歲左右。長髮依然烏黑亮麗、親切的丹鳳眼、身穿一襲淺藍色的長裙，語氣和修辭有著難以掩蓋的氣質。
令雯敬佩不已的，是文媽媽的持家有道。踏進文家的那一刻起，雯心中便不斷讚歎：裝修絕不浮華，細節處卻盡顯精緻；過年的佈置，從揮春、裝飾到花卉，都恰到好處。
更重要的是文媽媽準備的家常小菜，雖然尋常，卻美味極了。
文媽媽溫柔地說：『以後便是一家人了。』時洋溢的笑容，更是讓雯幸福極了。
嘴上沒說，但雯下了決心，等他和文結婚後，以後籌備的年初一，一定要像文媽媽般體面。
當時小小的願望，沒想到實現起來，會困難重重。

二.
六月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曾經，對於一生沒經歷過重大困難的雯，結婚已是天大的事。
現在，生死以外，一切只是閒事。
六月的某天，電視機上，雯從黑色的人群之中，看見口罩之下的那雙熟悉的眼睛。
縱不情願，但雯無法欺騙自己，說自己只是看錯了。
她只想一直過著歲月靜好的日子，為何要被捲入這種事情之中？
那夜，文下班回家，用一貫的『和理非』腔調，說著什麼『我支持他們表達自己的訴求，但實在不應使用暴力』時，雯心虧得不敢直視文。
文不知道，剛過去的下午，雯和數以十萬計的電視新聞觀眾，一起目睹了文媽媽，拿著磚塊狠狠地丟了出去。
對，縱使被口罩和黑衣包裹著，但雯絕不會認錯，文媽媽那雙善良綺麗的眼睛。
那夜，雯失眠了。
首先是憤怒。文媽媽明知他們快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萬一她出了什麼意外，婚禮不就要延期，甚至取消？
雯甚至想，會否是文媽媽根本就不想她跟文結婚，才故意做出這種事？
然後，雯回想起口罩背後的那雙眼睛。
隔著熒幕，隔著口罩，雯也能感受到，那種憤怒，和絕望。
沉思良久，雯有了決定。
或許雯一輩子都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要抗爭，但為著這雙眼睛，她願意獨自承受，那不安、憤怒、和痛苦。

三.
10月中的一個晚上。
雯和文還有一個月便要結婚了，本來。
前一夜，雯失眠了。不是因為她能預知到即將要發生的噩耗，而是因為她天生敏感，因封路經常打亂她的乘車計劃，以及偶爾遇上的兩次火光和淚煙，已足以讓她不安到失眠。
文回家時，臉嚴肅的令雯不安。雯從沒見過文如此嚴肅的臉的。
『抱歉，雯，我下月的婚禮，我想延期。』
雯心知，問題並不在她倆的關係，便問：『什麼事了？』
『媽媽被拘捕了。』
雯聽了，心定了下來。並不是不擔心文的媽媽，而是因為雯早已預料到有這一天，早已有心理準備。雯最不擅長處理突發情況了。
『沒問題。』
『你不介意嗎？』
雯當然介意，但除了裝乖，難道還有其他方法嗎？
『媽媽的安危當然最重要了，婚，晚點結也沒關係啊。』
『感謝你，幸好你懂事。抱歉，我實在不明白，那個溫文爾雅的媽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媽媽也只是做她相信正確的事，我們應該支持她的。』
是不安的關係吧，文抱得雯很緊，緊得雯有點透不過氣。
緊得，讓雯覺得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