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和飛簾走進街角的白揚旅館,上了年紀的陳年木板門在他們身後咿呀一聲闔上。
司劍院的巡迴法庭成員不會有固定住所,往往在司劍院的指示下周遊各國巡迴辦案,住在旅館也是家常便飯。白揚旅館就是這次白夜和飛簾的暫時住所,院長選拔結束後,他們就會巡迴到下一個地點去審判犯人。
白夜疑惑的是,不知道影木那老頭為什麼要臨時延期選拔?他之前明明就很熱衷選拔,還興致勃勃親自下海設計很多測驗題目耶。而且不只他,飛簾的反應也奇怪得要命!
「飛簾?」善花從廚房走出來,雙手在圍裙上擦拭。她是飛簾的女朋友,他們三個從小都是玩伴。此刻她的殷紅長髮綁在肩後,一臉困惑,「你們兩個怎麼了?不是去參加最終選拔嗎?怎麼搞得好像被人追殺一樣?」
「你問他,一路趕得跟什麼鬼一樣,我只是跟著跑。」白夜沒好氣地指著飛簾。
善花疑惑,「飛簾?」
飛簾瞪白夜一眼,「虧你號稱把藏書塔全都看完的人,竟然沒看出來?」
「看出來什麼?」白夜不解。
「那嬰兒不是普通的嬰兒,」飛簾深吸一口氣,「是皇室的嬰兒!而且是最糟糕的嬰兒!」
「皇室?」白夜回想了一下,眼睛越睜越大,驚訝叫出來:「對啊,是瞳孔!還有那個角!天啊,我一定是太開心你要選院長了,竟然沒聯想到......不行不行,這樣子的話,事情就糟糕了!」
善花一臉不懂,「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啊,小花,我跟妳大概解釋一下。」白夜忙說道:「今天我和阿飛去司劍院總部的時候,遇到有個嬰兒被別人丟在階梯上。我現在才想起來,那個嬰兒的眼睛,竟然是金銀眼!」
「金銀眼?」
「就是眼睛瞳孔有金框也有銀框。」飛簾解釋。
「竟然有這種奇怪的眼睛?」善花一臉驚奇,又轉而疑惑地問:「不過有這種眼睛又怎麼樣?」
白夜和飛簾對看一眼,飛簾無奈搖搖頭,「我看你還是講得清楚一點,免得她一直問下去。」
「好,」白夜像名老師一樣問善花:「妳知道現在巨劍十二廷掌權的是耀劍家嘛?」
「知道。」
「然後冬武窟帝國掌權的是仙女木家,對不對?」
善花皺起眉頭,「對,這我也知道,但是有什麼關係?」
「耀劍家的金眼,和仙女木家的銀眼。如果都同時出現在這個嬰兒身上的話,」白夜嚴肅地說:「就表示他是這兩個皇室家族通婚生下來的。」
「等等,」善花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敢置信,「光憑這點就下判斷,會不會太武斷了?」
「當然不止這點,」白夜推推單眼鏡片繼續說:「還有一點決定性的證據,是那個嬰兒的角。」
善花眨眨眼一臉不解看著他。
「簡單說,」白夜開始長篇大論囉囉嗦嗦地解釋他的理論,「這就是『種族隱癥』,是指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的通婚,有時會產生不可抹滅的印記,像是胎記、鱗片尾巴等等,只有繼續保持純種生育才能消除這樣的印記。說起來這也是冷門知識啦,沒什麼人知道,我也只有在藏書塔裡的幾本書看過。但耀劍家屬於榮族的人,仙女木家屬於冬騎族的人,根據書上記載,這兩個種族的通婚,會在額頭上長角!那嬰兒頭上長角,這是最關鍵的證據!」
白夜一口氣興奮地說完,看向善花,善花有點尷尬笑道:「噢,那的確是很決定性的證據。」
「妳竟然明白?」白夜激動地摘下單眼鏡片,「所以妳也知道榮族和冬騎族的歷史脈絡囉?」
「我......」
「好了好了,」飛簾的鹿角介入兩人之間,瞪了善花一眼又轉向白夜,「小夜,你不用理她,可以繼續講啦。她根本什麼都沒聽懂,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傢伙就只是會附和而已。」
白夜眼巴巴望著善花,善花不好意思笑道:「小夜,對不起啦,我太笨了。」
白夜有點失望,不過還是說:「不是妳笨,是我講得太囉嗦了啦。不過,我還以為妳怎麼會突然開竅了,」白夜戴回單眼鏡片,「我們言歸正傳吧,總之,皇室之間真的有人私通的話,那事情就非常嚴重了。」
善花好奇地問:「為什麼?皇室聯姻不是好事嗎?」
白夜搖搖頭,「不,巨劍十二廷和冬武窟帝國就算是邦交,但其實還是暗中競爭的。今天的狀況是有人私通偷生孩子,跟皇室聯姻完全不一樣。」
飛簾接著白夜的話問善花:「妳想想看,今天有一個女孩,她表面上跟妳說要當好朋友。然後有一天妳卻發現,她跟妳某位家人生了一個小孩,妳會怎麼想?」
善花按著下巴,想一想說:「我會覺得這個人好像在騙我,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企圖......」她恍然大悟,「啊,假如皇室的人也這樣想的話,那邦交不就......」
飛簾點點頭,一臉凝重,「所以剛剛小夜才會說很嚴重,這個嬰兒,會引發戰爭。」
「引發......戰爭?」善花一臉駭然。
飛簾繼續說:「對,沒人希望戰爭發生,所以那個嬰兒出現之後,能認出那個嬰兒屬於皇室的人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殺死嬰兒。」
善花聽了臉色煞白,「可、可是,這怎麼可以?」她實在是不忍,有點激動地喊:「這又不是嬰兒的錯,明明是父母的錯!怎麼可以殺死嬰兒?」
白夜明白善花的心情,善花是他們三個之中最善良、最有愛心的,她同時也是巨劍十二廷最出色的一位保母,平時的工作就是照顧小孩,聽到嬰兒被殺這種事情一定無法接受。他心裡也覺得這樣很殘忍,但比起戰爭爆發,成千上萬的人民死亡,犧牲一名嬰兒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他開始有點後悔,當初不應該告訴善花嬰兒的事。
「妳說的沒錯,嬰兒是無辜的,的確不該死,但還有別的辦法嗎?」飛簾的臉色凝重,白夜明白,他們兩個考慮是一樣的。就像過去受訓一樣,永遠以團隊利益為優先,永遠以司劍院利益為優先,他們兩個始終都是最有默契的一對組合。
善花眼眶紅了,她看看飛簾,又看看白夜,立刻脫下圍裙,抓起椅子上的紅斗篷披在身上,就想大步往外走。
飛簾趕緊擋在她面前,「妳要去哪裡?」
「既然你們讓我知道這件事,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我要去救那個嬰兒。」善花毫不妥協瞪著他,緊緊抓著身上的紅斗篷,「阿飛,借過,不要阻止我。」
「妳不能去。」飛簾沉下臉,但他知道善花往往把孩子的事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白夜幫忙勸說道:「小花,聽阿飛的,剛剛影木出現在廣場,把大家都趕走了。妳現在去也......」他有點說不下去,「瘋刀」影木是他們的師傅,他的風格只有四個字:「快準狠厲」。他最清楚鐵面無情的影木會做出什麼事,他一定當場把那可憐的嬰兒杖殺了。
白夜閉上眼,不願再想下去。
善花見飛簾不願意讓開,亮出手環上的結晶,咬著牙說:「飛簾,我不想在你身上打個洞。」
「打洞晶語,」飛簾歎口氣,善花繼承了「上古神的胃」,所以能夠吟誦晶語,從手環上的結晶裡喚出力量在任何平面上打洞,這是她的晶語能力,「小花,妳不必在我身上打洞,妳聽我說......」
「我不要聽!」她硬是向前要擠開飛簾,飛簾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善花想掙扎,卻掙扎不開,她不悅大喊:「放開我!你們不救,我去救!」
「小花,我不准妳去救那嬰兒!」飛簾死死抓住善花不放,認真地瞪著她,「妳救不到的,那個嬰兒在這裡!」
「什麼?」善花停下動作,愣愣看他。
飛簾一把拉開身上的黑斗篷,在他的右手臂彎中,那額頭長著雙角的嬰兒正熟睡著。睡得很熟、很香,好像剛剛三人熱烈討論的話題,都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瞧,是個小男生。」飛簾微笑。
白夜震驚的下巴快掉下來了,「你什麼時候......」他才猛然想起,剛剛飛簾的右手的確一直藏在斗篷裡,沒有露出來。
飛簾看起來十分緊張,他打斷白夜,「沒時間了,我們要快點準備一下,影木的晶語在白天時威力最強,我只能晚上趕路,才能想辦法不被他抓到。」
他在說什麼鬼話?白夜還沒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
「今天晚上,我會帶著這個嬰兒逃離這座城市,這是唯一拯救他的方法。」飛簾斬釘截鐵地說。在他懷中,嬰兒吸吮大拇指,甜甜地睡著,似乎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