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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我們的罷工線:陳界仁「路徑圖」

2020/03/09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路徑圖」在倫敦泰特當代美術館放映的宣傳海報
  拜今年邁入第二屆的Taiwan Film Festival所賜,我在倫敦參加了台灣映像藝術家陳界仁老師的兩場演講以及一場放映。
  本來因為策展人Aephie的一句宣傳詞「.....每場都參加的話你的頭會被強力撞擊」而覺得怕(心靈到底是有多脆弱????) 加上當代藝術的距離感(好了我就不繼續吐槽我本人作為一個藝術史學生卻對當代藝術有著又愛有恨的奇怪情結了) 後來卻忍不住想要參與有行動力人們的行動的渴望,還是喊聲幫忙,最後參加了座談跟放映。確實頭被強力撞擊了,不過是以一種厭世大叔厭世地敲敲我空空的腦袋瓜的形式進行的。
「路徑圖」
  路徑圖這個作品背後所說的,是一個全球碼頭工人串連罷工的故事。1995年利物浦碼頭工人的罷工,在兩年後1997年擴大為橫跨海洋國際串聯的罷工。從利物浦出發的貨船被複數個國家的碼頭工人拒絕卸貨,最後有紀錄的是在日本神戶港也被拒絕,而傳說中,這艘名為海王星玉號的貨船最終到了高雄,並且在高雄被連船帶貨拍賣掉。藝術家知道這個歷史事件之後,在高雄港舉行一場虛構的罷工,以此串連起當年沒有被串聯到的高雄港,與全世界的碼頭工人重新站在同一陣線。
罷工是怎麼一回事  
  我對於罷工的理解,來自於到英國念書那一年遇上的高等教育大罷工。因為是真真實實打在身上的產業行動,又由於我念的學校是所紮紮實實以左派出名的學校 (寫到這裡不禁感嘆,我不是一個很左或很基進的人呀,但好像總是會去一些以抗議吵架聞名的地方,難道是上天給我的訊息?!) 罷工時各式各樣的活動與學生會的應對措施真的讓我開了眼界。也終於認識左膠兩個字該怎麼解釋 (喂!)
  此外,其實生活中還有大大小小的罷工。即使英國已經算是很不常罷工的國家,但一年還是會有幾次倫敦地鐵或火車公司的罷工,也會影響生活。但,畢竟沒有搭車通勤,不用力去看的話,好像也看不清楚罷工的樣貌。
  後來臺灣連續發生航空公司的罷工,幾乎可以說是台灣第一次有這麼受到媒體矚目的大規模罷工行動。以前的勞工行動有很多都與關廠工人(參照陳界仁作品「加工廠」) 包含收費員抗爭或是工傷或汙染有關。臺灣人第一次因為航班取消,真正與罷工有了切身的關係。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把罷工這件事真正跟臺灣連接起來。
  而當我知道早在100多年前的英國,就有罷工這件事之後,我才發現,這個老牌工業國家,果然與我們這個以農業立國的國家有很大的不同呀。
世界是我們的罷工線
  罷工線(Picket line)是罷工行為進行時,由工會成員或是支持罷工行動的民眾,在罷工場所所圍起的封鎖線。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是在準備罷工前的課堂上,老師 以平緩的口氣告知我們工會決定進行罷工,並提醒盡量不要跨越Picket Line,尤其在敝校,Picket Line 有的時候可以變得有點暴力。她這麼一說我一方面是嚇到,一方面又很興奮,想見識一下真正的罷工。心中的想像圖是校門口擺上百貨公司排隊的時候用的那種紅龍,還在想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應該也很難跨越(物理上的)吧
  於是罷工期間我去參觀了好幾次,原來罷工線其實就是一群站在門口附近的人,以及寫著罷工線的海報,並沒有我想像的真正實體的線。但如果有人試圖穿越罷工線,鎮守罷工線的人就會上前說明目前學校正在進行罷工,希望可以不要進入建築內部。不過因為學校的圖書館入口就在大樓內部,如果不是去上課而只是要進入圖書館查資料(畢竟罷工歸罷工,作業還是要交) 也會被阻擋。因此有許多人感到不滿。當時學生會及工會所發送的文宣,都預設大家了解什麼是罷工,什麼是罷工線,預設每個人都了解為什麼不能跨越罷工線(因為基本上只要進入建築,基本上就代表這個人不支持罷工,資方會以有人在大樓內不支持罷工作為與工會談判的籌碼)。但是做為一個根本從來沒有親眼見識過罷工的外國學生(來自一個就算全世界的碼頭工人都築起罷工線,只在我們國家沒有罷工線的國家),實在不懂我就不去上課了,為什麼還不能到圖書館借書。甚至還要被指責是工賊,不夠團結。總之,這次罷工後,我就深刻認識到什麼是罷工線,並且對其涵義有很多思考,心裡也有一點妄想著可以在臺灣也看到罷工線。
  「路徑圖」裡,最後碼頭工人們築起了罷工線,舉的牌子當中就有一個寫道「世界是我們的罷工線」。我被這句話深深吸引。有一天,如果全世界都了解什麼叫做罷工線,也都體會過罷工線的意義之後,或許世界真真正正就可以成為我們的罷工線吧。但同時,我也有個疑問,高雄的碼頭工人,舉著這些牌子的時候,知道什麼叫做罷工線嗎?在他們心中想像的罷工線長怎樣呢?在臺灣放映的時候,臺灣的觀眾對於罷工線的想像是什麼?在沒有親自體驗之前,我們真的可以想像出一場罷工行動嗎?臺灣人有可能將罷工視為日常的一部分嗎?甚至,學校有可能告訴孩子們什麼叫做罷工線嗎?
↓在查資料的時候翻到這首歌,唱的就是世界碼頭工人一起組成最長的罷工線,因此你永遠不該跨越罷工線 (Never Cross A Picket Line)
超過一百年還懸而未決的零工制度(Casual Labour)
  利物浦碼頭工人進行罷工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為了對抗零工化的不穩定工作。同樣的抗爭理由早在1889年倫敦碼頭工人的罷工中就出現過了。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偶爾會在倫敦博物館的碼頭分館(Museum of London Dockland)待上很長的時間,博物館中有很大一部分在講碼頭工人的各種罷工及爭取勞權的行動。當中談到碼頭工人常常是需要每天一大早去固定地點集合,等待工頭前來發配工作,通常工頭會以自己的喜好分配工作,更有些時候工頭是直接把代表工作的代幣撒向人群,讓工人們爭搶。有拿到工作的人當天就有錢賺,沒有拿到工作的人就得回家挨餓。這樣極度不穩定的收入,使碼頭工人普遍貧窮。也就是罷工的主因。
  但是,這個問題被提出超過100年,直到目前(2020年3月)正在進行中的高教罷工,也還是把終結零工作為罷工的訴求。當代的零工,雖然不必每天清早起床與他人爭搶工作,但不穩定的收入還是一樣存在。這種Casual Labour 甚至不像100年前只存在在低技術的工人階級,而是從工人到大學講師,都存在著這樣的零時工作。作為一個拿著很多零時工作約的人,必須提出的是這樣的工作模式不只是會有經濟上的影響,更重要的是不穩定的收入與工作生活,其實也會造成某種程度上巨大的精神負擔。
  倫敦博物館碼頭分館(Museum of London Dockland)花了篇幅介紹碼頭工人如何對抗散工化,諷刺的是,館內工作人員有固定的一部份其實都還是來自碼頭零工的現代版,零時契約以及派遣,包括在館內學到這些知識的我在內。(ㄎㄎ)
總而言之.......  
  看完「路徑圖」,梳理了一下我與這個作品當中各個關鍵字的關係,有點無奈地充滿了矛盾衝突牽扯以及千絲萬縷的關聯。同時卻也驚訝於這件作於2006年,14年前的作品,居然還可以與處在不同時間/空間的我有這麼深的迴響甚至「殘響」。
看來勞工運動與性別運動都是歷久彌新,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運動呀。
在找資料的過程當中有找到陳界仁老師的自述,與自述當中提到當初讀到海王星玉號的陳信行教授的海王星玉號傳奇。以及一部紀錄海王星玉號的紀錄片,某種程度上可以一窺當年運動的規模。僅將這些資料列於此處以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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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
SC
20代後半,人類學/藝術史作為名義上的背景。從新店溪畔搬到泰唔士河畔,2020年遷居鹽水溪旁。在各地的博物館偶爾打滾偶爾掙扎的生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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