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疫事 (中)｜全面失控

3月的第二週，紐約的疫情宛如屍速列車一般，開始全面失控。

週一早晨的課堂瀰漫著不安的氣氛，同學們耳語著學校準備全面改採遠距教學。果然，下午就收到學校通知：週二維持正常上課，週三停課一日整備，自周四起全面改採遠距教學，直到春假結束後一週。

其他公私立大學，以及中小學也紛紛跟進。除了學校以外，百老匯、歌劇院、圖書館及博物館等場所，也陸續在本周宣布關閉，重啟之日未定；餐廳、酒吧等營業場所則必須遵守50% Capacity原則 (註1)，但才沒過幾天，餐廳內用也完全被禁止，只能提供外帶/送服務。

眼看疫情失控，美國股市也很沒信心地在一週之內熔斷兩次。終於，連聲稱新冠肺炎是民主黨新騙術的川普 (詳見紐約疫事 (上)｜ 瘟疫來襲)，也在3月13日宣布美國全境進入緊急狀態 (National emergency)，並且開始撒幣防(救)疫(市)。

在這情勢丕變的一週，台灣人能叫得出名字的美國大學，大多採取了全面遠距教學的措施。其中，更有學校採取了“終極的防疫措施”。

寫到這裡，你大概會以為應該是一些全面關閉校園消毒、強制隔離疑似病例等手段。但這可就錯了！所謂“終極的防疫措施”，就是直接把學生全部趕出學生宿舍，不論你家是否遠在天邊，也不管你有沒有地方可去，總之不能再待在學校。最早開始貫徹這項措施的其中一間大學，便是大家心中的夢幻學府：美國哈佛大學 (註2)。

當然，最大程度地降低人群的接觸是必須的。然而，對於國際學生而言，住在學校可不僅是因為離教室比較近這麼簡單。宿舍對於很多國際學生而言，是在美國暫時的家，在距離學期結束僅剩短短數月的時間，要到哪裡找到適合的住處。更不用說這樣搬來搬去，所耗費的勞力、時間和費用，以及住在校外的安全疑慮，這絕對不是有家可歸的美國學生所能相提並論。更不用說，許多家境不富裕國際學生，甚至是美國本土學生，本來就是靠著學校的獎學金和住宿補助苦撐，根本沒有能力以在這麼混亂的時期找到棲身之所。

當這些美國名校在心中權衡可能承擔的風險時，是否早已將當初對國際學生的承諾、培育人才的理想拋諸腦後？這樣的措施何嘗不是一種推卸防疫責任的方式？又或者，用輕蔑一點的方式來比喻，這跟收了學費後始亂終棄的行為有什麼區別！

海水退了，才知道誰沒穿褲子。

筆者很幸運地沒有優秀到可以去念哈佛大學，我的學校並沒有將國際學生掃地出門，而是採取了更嚴格的管制措施，來應對失控的疫情。

除了全面遠距教學外，在宿舍方面，僅是“積極鼓勵”大家提早搬走，如果來不及打包，或是正好在外過春假不打算回宿舍打包的話也沒關係，宿舍會幫你打包，並把行李運回你登記的地址，並負擔相關費用，且會退還剩餘的住宿費。在這樣的優退條件下，確實有許多國際學生在評估自己國家的狀況後，選擇先行退宿返家，以遠距方式繼續完成學業。

在住宿人數銳減的同時，宿舍也全面加強門禁，除了不能再帶任何訪客 (親屬也不行)外，更是只有住在此棟宿舍的學生可以出入，住在其他棟的學生也不能進入。收發包裹的時間也大幅縮短，並由固定的工作人員，而非工讀生負責處理。大部分的工作人員也都戴上口罩、出入口也放置酒精、乾洗手等設備方便進出人員消毒 (註3)。

3月22日晚上8點起，紐約開始暫停。

所謂「紐約暫停」 ("New York State on PAUSE")，是除了如醫療、物流和超市等民生必需事業外，所有經濟社會活動一律暫停，或是改採遠距作業。出於任何原因的室內外聚會都被禁止，且必須保持6英尺的社交安全距離，違反社交安全距離者，將被處以最高美金$1,000的罰款。

在此禁令下，喧鬧的紐約霎時陷入寂靜，路上只剩零星車輛和行色匆匆的人們。整排的商店不僅大門深鎖，還封上木板阻絕宵小破窗取走貨物，這也顯示商家已做好長期無法營業的最壞打算。酒吧街低沉的重金屬音樂再也沒響起，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和消防車鳴笛也不復見，筆者走在前往超市的路上，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外，只剩下風聲和鳥鳴。這也讓筆者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還住在紐約，這個曾經永不止息的城市。

每天最能證明自己不是住在荒島的時刻，只剩晚上七點，由紐約市民自發性的在自家窗前或陽台，用拍手或敲擊樂器的方式，來為前線醫療人員打氣的三到五分鐘。這樣的生活，在「暫停」命令多次延長後，儼然已成為紐約客的新日常。脫下口罩大口地呼吸，緊緊擁抱所愛的人，這些以往微不足道的平凡瑣事，卻反而成為一種奢侈，這樣極端的翻轉，也不過是短短一個月內的事。

===未完待續===

註1：為紐約州於2020年3月12日發布的新措施，限制餐廳、酒吧等營業場所最多只能收原數量一半的客人，參考來源：https://ny.eater.com/2020/3/12/21175439/coronavirus-nyc-restaurant-capacity-reduce

註2：‘The Shortest Notice Possible’: For First-Generation, Low-Income Students, Rapid Move-Out from Harvard Brings Unexpected Challenges https://www.thecrimson.com/article/2020/3/11/harvard-coronavirus-fgli-student-concerns/?fbclid=IwAR3RbbLefQ28q_5GCtsnMbYmF0ZQK8ZoZDnwP3G9nD2iI6yAm_6bGu_Kcqc

註3：此為法學院宿舍之措施，紐約大學確實也清空部分學生宿舍，據說是準備供政府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