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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之前的留美生活: 那就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刀,繩子要斷不斷的

2020/09/30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突然覺得美國的生活,真是太辛苦了。很想行李收一收回台灣的舒適圈。
自從美國疫情大爆發以來,紐約身邊的朋友,至少已經三波回台潮了,第一波是在疫情爆發初期,學校宣布停課,被趕出學校宿舍的國際留學生們,身在疫情橫行的異國他鄉,加上社會動盪,卻依然高居不下的紐約租屋價格,留學生們也只好先回台靜候通知;第二波回台潮,約末在不久前的暑假,多數在紐約的台灣人,都是從留學時代開始和這城市結緣,租屋的合約一年又一年的簽下來,久到或許都忘了,當年也是在公園種滿鬱金香的盛夏,開始了曼(哈頓)島的奇幻旅程,久到都忘了,天啊,又一年了,要續租了,久到都忘了,是啊,簽證又要到期了。對多數人而言,在這吃人的城市奮鬥了多年,工作、簽證、生活,距離穩定大概還是差這麼一小步,多年的習慣堅持下來,是可以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的,頂住再一年的租金,僥倖地試著解決簽證的問題,可是如何扛得起,這曾經這令人憧憬的城市,如今要排隊的只剩下超市,不是因為遊客太多,只是需要防疫的未來;等這波返台潮來到第三波的時候,人數好像少了,看似也沒這麼絕望,其實也只是因為,沒輕易說離開的,幾乎都是在紐約的老人了,什麼風浪沒見過,這些人多數在紐約待了10年有多、靠著強大的專業能力通過了綠卡(或其他類工簽)的申請、也早已習慣了紐約一波又一波的兇猛浪潮,強悍的甚至足以在競爭又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取得一個優雅的平衡。
這是不久前,臉書的動態突然出現的一段貼文,「突然覺得美國的生活,真是太辛苦了。很想行李收一收回台灣的舒適圈。」我在紐約待的時間,也正邁入第八年,自認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如此動容,但是盯著這則不太熟的紐約台灣朋友的轉貼,我沉默了。是啊,留學的生活太苦,賭的未來卻美得太不真實。
Rockaway Beach and Boardwalk, NYC Parks

那就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刀,繩子要斷不斷的

還記得第一年來紐約的時候,搭了15、16小時的飛機,艱難的拖著行李在複雜的紐約地鐵線路中穿梭,總算在後半夜抵達地面,滿足地仰望只在電影裡看過的紐約市的夜景,一不小心就無視了仗義來接機的學長眼中的疲憊,結果一個癡傻地望著曼哈頓的天際線,滿心嚮往著天空之上不著邊際的虛幻;一個卻累得只想快點把我這個麻煩和行李丟回公寓,他好回家睡覺─這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 24小時從不熄燈的圖書館,和半夜兩點在廁所偶遇,自備牙刷的超專業學生;為防止學生壓力過大跳樓自殺而裝上的欄杆,和只能打開兩根手指寬度的宿舍窗戶;包含在advanced student insurance裡的免費心理諮商,每學期十次;省房租拉起簾子就當作是臥室的簡易客廳隔間,和早已熟練各種DIY客廳隔間的紐約老鳥室友;還有必須致敬的one dollar pizza(一元披薩),位於六大道上的小店舖,在大半夜的紐約頑強的屹立著,用僅僅一層酥脆的麵皮和簡易的Tomato Paste,溫暖著無數個支撐起這華麗城市的社會底層工作者,還有我這個從未在紐約站穩腳步的窮留學生;當然還有無數個記憶早已斑駁的夜晚,因為想家而崩潰大哭時被同學發現的困窘... 無一不是留學生涯中最真實的風景。"
這些通通都只是留學生涯的「小」問題,不論是高額學費、大城市的生活費、語言、或是文化上的適應,都是非常顯而易見的問題,但是最最要命的問題從來都是看不到的那些,與教育和生活無關的事。因為看不見,想都沒想過,更無從準備起,所以問題總是突如其來的出現,兇猛地襲擊的你措手不及。
所有的留學生在入境美國海關的時候,都有過這樣的恐懼︰這次會不會又被叫進小房間「問候」。不像在自己國家,工作權、居住權,從來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付得起房租,就可以租房子,有能力有學歷,成年了就可以找工作。在異國,這些權利通通必須綁定你的「身份」,拿學生簽證入境,就必須在各方面都符合全職學生這個身份,修滿全額的學分,出入境的時間點也必須嚴格遵守,開學期間離境美國不能太久,不能遲到早退,若留下不良紀錄,下次入境海關查問的,可能就不只是你念得什麼專業,學校好不好玩了。工作的權利也有講究,工作簽證和工作許可不見得是同一件事,學生簽證也可以申請工作許可,但只能在學校打工或是實習,而且嚴格限制最高工作時數和場域, 一般是主修什麼,就只能申請和該主修相關的專業領域,課餘去咖啡廳打個工貼補生活什麼的,是不可能發生的;畢業找工作的相關簽證,又是另一條漫漫長路,一般最常見的工作簽證,除了工作時數和工作場域的限制之外,還有薪水的限制,如果公司開給你的薪水沒有高於業界平均,你就不足夠優秀,就不該在美國占用美國人的工作名額,所以應徵工作的時候,外國人得先取得工作許可,一般是利用大專院校畢業後可以合法實習的名義,在被錄取前得和公司談好,如何維持實習的合法性,以及一至三年的合法實習結束後,如何延長合法的工作身份和簽證贊助;另外也有不同類型的,可以合法在美國工作的簽證,又是完全不同的申請流程,準備方向也不同,總之不同的簽證類型,對於薪水、工作領域、工作時數、受雇的型態都有不同的規定,法令複雜的程度我敢保證就算是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都一定曾經一不小心,不經意地就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情,而這些,通通都是美國海關和移民局可以刁難你的理由,即便在沒有疫情前的美國,外國人的身份問題,"那就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刀,繩子要斷不斷的。"

說「回台灣」是回去”舒適圈”這個結論,有些過度簡化了下定決心留學、出國後的文化衝擊、和最後決定回台定居,這一路的心理歷程。回到自己的國家可以理所當然的住下、找工作、不用煩惱因身份問題衍生的工作權、居留權,加上紐約疫情嚴重,對於還在掙扎身分、和基礎經濟問題的旅外人而言,回台灣這個念頭確實超級吸引人,但是就如同網路上一類堪稱為「勸世文」的留學文章,只討論出國後三、五年的職涯發展和能賺回多少錢,就蓋棺論定了一個年輕學子該不該出國留學這個問題─「回台灣就是回舒適圈」,也一樣把問題說簡單了。當年掙扎了多久、下定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得出國留學,離家多年要再搬回去的時候也會是同樣的道理,大概就像大家說的那樣,要來紐約難、在紐約生存難,但最最需要決心的還是離開紐約。
吉兒
吉兒
總是有誤入歧途的藉口和本事,懵懂的學了近十年的古典鋼琴,因為想耍帥自學起了搖滾和吉他,頂著紐約大學-音樂科技所雙碩士的頭銜,在大紐約過著遊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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