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雜感】窺探你我的井中世界－異度入侵與破案神探

異度入侵Innvaded是2020年播放的日本原創科幻懸疑動畫片，據製作單位說籌畫與製作花了八年多的時間，推出的這部作品是以解決個別事件與主軸謎底為核心，結合科幻設定的單元劇。這樣的推進方式，同時揉合了美劇對事件描寫的暢快性、與日本動畫著重人物心理塑造的特色，在當期一票偶像、異世界的作品中也相當獨樹一格。幾乎每集撥放後都有許多邏輯破表的觀眾剖析推測的文章與討論。探討當集台詞設定的隱喻、鋪墊與伏筆。

異度入侵的劇本是由我印象中以各種超現實的設定創作的推理小說家，舞城王太郎所編寫，不論是對白、邏輯的流暢性都很令觀眾驚艷；儘管到了尾聲時的發展讓很多人哀號到底能不能安穩地結尾，不過最後飛得也不算離觀眾所預想得太遠。以後應該也會以別出心裁的設定、抽絲剝繭的懸疑感、精彩的聲優演技（津田健次郎飾演的主角，有幾個段落配得好到讓製作組重新繪製動畫）、節奏感十足的插入曲，成為網友詢問有什麼好看的推理劇時常被推薦的作品。而且劇末留下的懸念任何時候出衍伸續作也不奇怪，雖然這樣斷尾的作品也多得是，還是令人相當期待。

異度入侵的核心設定圍繞在警察們成立「倉」這個組織，並透過科學工具模擬出人的精神世界－「井」，警察們利用遺留在殺人現場中留下的殺意粒子，模擬出連續殺人犯的精神世界，並讓精神同樣足夠特異，進入「井」不會崩潰的人物如主角，透過躺在像操作艙的儀器裡，以潛意識方式進入井中探索殺人犯形色各異的精神世界，探索殺人犯在現實世界身分的線索，與在井外的警察們合作追捕殺人犯。

此外，在取名上，舞城王太郎用了很多蠻令人會心一笑的日、英文的諧音，例如井的日文與代表本我的ID同音，男主角在井裡的化身叫做酒井戶，發音與日文的探索相同，都很明顯地指涉著人類不曾放棄探索精神自我本質的過程。

除此之外對主要腳色的心理描寫也很到位，尤其是主角遭遇的悲涼、不甘，透過劇情展開與津田健次郎的絕佳演出都觸動不少觀眾的同情與淚腺。看完每一集被震撼或是墜入五里霧中，再看各方大神的剖析和討論，並度日如年地等待的下一集是相當有趣的體驗。

從連續殺人犯的心理世界中找尋線索，讓我聯想到另一部最近才看完，由網飛製作的美國影集－破案神探（MindHunter），這是改編自1960年代FBI對連續殺人犯的心理展開的研究，主角在當時認為殺人沒什麼好談就是隔離或死刑的刻板印象中，力圖與同伴一起透過與連續殺人犯（Serial killer這詞甚至就是他們所開創的）的訪談，分析這些殺人犯都有哪些心理特徵，揭開無人曾想探究的導致他們走向殺人的歷程，結合言行與犯罪現場的線索，為難以追蹤的懸案提供犯人心理側寫剖析。

片中也還原了每一位他們曾訪問過的連續殺人犯，我在網路上看過演員與本人對比，真的都非常神似，也認識那些曾發生過駭人聽聞的大案。在他們研究得到的結果中，連續殺人犯不是極度自戀就是自卑，而原因可能來自於原生家庭的影響（極大部分）、與異性交際的失意或迷戀、對自我現況的不滿；隨著主角們越加研究，不時會發現，儘管罪犯犯下的事令人作嘔，但那些引發他們犯罪念頭的事或想法，其實我們可能都曾經遭遇過。

雖然可依照成因個性來分類，但每個殺人犯都有屬於自己的世界觀，正如異度入侵裡每個殺人犯的井都長得不相同，都深信自我營造出的世界與樂園，透過殺人來滿足與維持；或許我們也是，我們也有自己的井與深深相信、不容被撼動的世界觀，只是因為我們運氣好，還有殺人以外的方式可以滿足自己腦內的世界。

與異度入侵相比，兩者彷彿在犯罪心理學發展時間軸的兩端，如異度入侵般繪製人的心靈層面，並加以分析，或許也並非離我們如此遙不可及，我以前看過某些研究，已能偵測人對事物反映時腦中的電波，並繪製出乍看意味不明卻有其意義的圖案。從最原始的與犯人面對面，用字卡將他們分門別類；到未來，或許每一個個體精神世界都是特殊卻又可被辨識的標本；理解殺人犯的同時，我們也能多更理解自我嗎？

題外話，我點進這部戲時，網飛剛好設定為日文配音，結果我一聽就聽到結局，覺得配得也很有味道，同樣的對白，卻能體會到兩種國情不同的情緒，都很有趣。雖然聽到最後我甚至覺得角色原本的聲音讓我有種違和感，人的習慣心理還是可怕。

在異度入侵裡有個我特別有印象的設定叫做井內風暴，片中主角被設計進入到了自己的井之中，儘管先前都一如往常地在井中探索，但當主角發現到自身處在自我精神世界中時，狂亂的風暴瞬間壟罩整個井，也和外界失去聯繫，甚至無法脫離井中。

破案神探中也有一個類似的橋段，主角去探望一位自殺的連續殺人犯，與他共處一室時，被他一抱突然就恐慌症發作，彷彿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訪問的，甚至建立詭異的朋友關係，談天接觸的，事實上是殘殺十幾位少女的殺人魔。

這兩部作品或許在這個概念中共同體現了，本以為處在很安全，自己只是旁觀者的世界，卻發現到關注的、深陷的正是自我，會為自身的精神，甚至物質世界的自己，帶來多大的衝擊。

我最近也體驗過這種感覺，當然先說我是沒有犯下什麼駭人聽聞的罪行，只是因為最近幾件說白原因都在我的愚蠢才導致麻煩的結果，那些情緒一直留在腦海裡，又很突然地想起過去某件自己做出的不適當行為，我突然意識到處在那尷尬場合的真的是自己，原來我甚至把自己當成旁觀者，選擇當作遙遠過去中某個人的經歷，但意識到那都是實實在在我做出的事時，我可以感受到，在我心中也捲起了風暴，我也突然無法阻止了，一件件不堪的回憶與錯誤都被捲了起來，很大部分的事都雞毛蒜皮甚至都只有我自己記得或在意吧，但我還是陷入恐慌於那些無法擺脫的內疚、後悔與尷尬。

我一直以為我需要的是再次忘記，或許藉由那些會讓人開心的事物，所以我看喜劇看綜藝，但不知不覺看了五分鐘發現內容都沒看進去，我仍陷於風暴中。

但或許是最近當紅的標語「我就爛」的另一種體現吧。在風暴中，我看見我犯過最大的過失，就如異度入侵的主角在風暴中看見真正的幕後黑手，我認清了目前的我的確就是這樣一個冒失、偏執無趣的人，可是我還是活著，還可以邊努力地接受改變那樣的自己邊活著，才不會再為他人帶來麻煩。風暴忽然就逐漸平息了，我好像也看得比風暴掀起前更清楚了一些。我應該慶幸我的世界沒有崩壞，不需要別的什麼來填補維持。或許我的井就真的是一口單調的井，水面上漂浮著油膩的髒污，有時就是得攪和一下才看得清底下都是些什麼。

或許是超譯，尼采說的：「凝視著深淵，深淵也凝視著你。」，我們為了提早阻止或預防，試著解析理解與社會背離異常者的內心，同時也反面地剖開自己的內心，發現那些相同與異常之處，最終試圖與那樣的自我共存。殺人犯的井、每個人的井、自己的井，到底都是什麼模樣？或許這個問題從古代到現代，一直到未來，只會隨著科學發展而越來越具現化，而不會有停止被探求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