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這麼的難以置信,這天早上五點我在聖塔非醒來,十五個小時候,我已經在山的另一側,四十幾公里外。
越接近下游,河面越寬,終於,夢般的旅程結束在聽見海浪拍打聲的淡鹹水交會處,晚上八點,我們抵達加勒比海側的村莊卡羅斐波拉。
我們在船家指引中登岸。
船家有事隔日需返回路易士河住所,和他約好後日早上九點於河岸碰面。
一度在我的想像畫面裡,加勒比海側的卡羅斐波拉應該是白沙灘、椰林搖曳、小屋兩三間,頂著大太陽人們閒適的躺在椰樹間的吊床上作白日夢。
登岸時,漆黑夜裡,只見河岸遠近十來間住家窗戶透著光,因我們到來引起各家戶的犬隻此起彼落吠著,走近後發電機轟隆的聲響解答了我早先心裡納悶這些人家何以得以亮著燈的疑惑,同時發現,這絕對不是一個小屋兩三間的聚落!
依著船家的提點我們,挨家詢問可能的住宿點:瑪麗亞女士的家。
被詢問的第一戶人家好心的領著我們前往傳說中經營民宿的瑪麗亞女士家,持著微弱手電筒蹬著脫鞋的他腳步迅捷穿過幢幢屋舍一路向前,我們竟走了約5-10分鐘。如果沒對方好意帶領,我們一路問入村內的結果大概是全村都知道夜半來了三個旅人吧!
終於抵達瑪麗亞女士的家,主人說瑪麗亞女士不在,他是她先生。
是的,有房間,我們三個可以共用一個有三床的客房。
少了瑪麗亞女士沒有人可以煮食供餐是唯一壞消息,除此之外都是好消息:先生人很好、廚房找得到的資源我們都可以自由使用(他們還拿出五六個非常新鮮的蛋要我們隨意使用)、隔天三餐我們可以在鄰居太太那邊搭伙等等。
對已疲累入骨髓的我們,這些消息宛如天籟。倦意入骨的我半神遊的還在思考該做些什麼、有力氣作什麼時,席內宣告她太累了,不吃東西洗完澡就要睡了,說完立刻去洗澡;威廉則已經開火煮起米。這兩個人行動力也太強了吧?!
在洗了讓人精神一振的冷水澡後,用屋主瓦斯爐(竟有瓦斯爐?!)煮了熱水沖杯牛奶,吃了主人桌上看似當日新鮮出爐的麵包充當晚餐後,我也拖著疲憊的身體沈沈進入夢鄉。
次晨當帶著濕熱海洋氣息的微風吹入房間,清晨六點我便轉醒。窗外的碧藍天空下,終得好好窺看卡羅斐波拉的全貌。
一如前夜的初步印象,村子比我想像中來得有規模的多,放眼椰樹搖影間,數十間櫛次鱗比的木造房彼此挨得有些近,無論在村子的各個角落,抬頭就看得見海。
瑪麗亞女士家是木製兩層樓房,屋前有一具村內唯一的公用電話,在沒有手機訊號的卡羅斐波拉,它是村子賴以對外通訊的生命線。
下樓到廚房主人已人去樓空,灶台上整齊排列著裝了咖啡的保溫瓶、糖罐、奶粉罐,爐上有燙好的一大鍋根莖類(山藥、樹薯、馬鈴薯及芋頭),還有幾個新鮮雞蛋。自行煎了個荷包蛋配上芋頭及咖啡,沈浸在晨間屬於我一人的靜寧時光寫下昨天的雜記。
八點席內和威廉都起床後,才知昨天民宿主人已為我們預約隔壁大媽的早餐,像是為了彌補前一日半空的胃囊,我往第二頓早餐邁進!
這個上午我們盡情享受了海灘、陽光、沙灘,他們泅泳時我在沙灘散步、還目睹了成千上萬北返遷徙猛禽路過。再一次覺得此行得到幸運星加持,誰會預料到我在加勒比海可以剛好遇上這長長鷹河呢!
吃午飯時我們討論著下午行程的可能性,威廉說早上有人告訴他,如果我們付費有船可以載我們到另一個漂亮沙灘,初時我們都躍躍欲試,但當享用了一頓全魚餐及飯後威廉找到販售冰啤酒(!)的店家後,我們只想懶洋洋的就近享受附近的環境,不願再額外增添新的行程。
下午我們渡過河口到另一岸,我竟遇到了已半野化的豬群家族和一艘半浸在水中的棄船遺骸;我們盡情在河中玩了好一陣,坐在淺水中暢飲席內劈開的椰子,人生快意莫過如是。
這是個美好的豔陽天,黃昏火紅夕陽下,席內和我徒步到海灘的盡頭;途中經過徒手拿釣線釣魚的當地居民,沙灘盡頭是幾塊被小溪切割出獨立的巨大礁岩,礁石上佇立著原住民的草房,孩童在住家前攀爬著岩壁。
那景象對我純然是拉美式的奇幻,比夢還不真實。可惜我的相機下午不慎泡了水,此情此景只能用眼睛和大腦記錄。
若非已和船家約好隔日返回的行程(彼此都在手機不通的地方),我們都願再多留一兩天,盡情享受這無觀光客的世外桃源。
難得好好放鬆的席內反覆說了幾次:歐卡我真的不想回去聖塔非了!
食物還想再嚐多些時最好吃,我想旅程亦如是,在留下最好畫面時我們將離去,還帶些意猶未盡的遺憾,讓這個加勒比海旁的一天,成為我們永生魂縈夢繫的景象。
第三天早上,我們結帳打包完在出海口約定處等船,迥異於前一天陽光白雲美好的加勒比海,天空飄下綿綿雨絲。
九點,視線內沒有我們的船的跡象。
還真沒想過,萬一船就這麼不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幸而,船家的兒子在約定時間後半小時終划著船出現在視野,他說早上四點多就從他們家摸黑出發真讓讓我們鬆了口氣同時心中一陣歉然。
在雨絲中我們告別卡羅斐波拉,啟航返回來時路。逆流而上船家划得無比吃力,需下船步行的河段也比順流時多上許多。有點擔心船家小朋友體力超支,但他實在很不服輸,問他累不累總跟我說不會。
最後我比議定的價格多付了五鎂,希望多少慰勞他的辛苦。
回程整整花了六小時在河道上,又濕又累的抵達路易士河已是下午三點。
威廉必須趕回歐帝嘉參加隔天一早的會議,而席內和我尚未決定我們有力氣走到哪裡,因而我們在路易士河分道揚鑣;臨別前威廉好心的表示,如果我們走得到歐帝嘉可以在他的小木屋想法子過一夜。
席內和我原預定在路易士河和歐帝嘉間一處叫班布(Bamboo)的地方過夜,威廉說那裡有間小酒吧樓上有可租的床位,隔天繼續回程,不料下午五點多到了班布,除了小酒吧大門深鎖,旁邊唯一的屋子住了形跡可疑的幾人,在不想露宿街頭的前提下,席內要我為我們拿主意。
花了半分鐘思考(我們其實也沒有什麼選則),跟席內說我們休息五分鐘,然後想辦法趕路到歐帝嘉找威廉叨擾一晚。
最後,在努力加快腳步拼命的走、天全黑後約末十幾分鐘,我們返抵歐帝嘉。在一片漆黑的夜裡問了一兩個(跟本看不見臉的)路人後,有人幫我們找到威廉。
「Hey, you made it! Congratulation!(嘿,你們辦到了,恭喜!)」 聞訊而來的威廉給我們一個大大的擁抱如是說。
坐了濕答答六小時的船(不時下船步行於卵石灘),又馬不停蹄的疾行四小時後,我們真的已倦累到骨子裡,威廉問我們需要什麼,席內說她只需要睡覺,我則說我想喝點東西。
心理想的是有水我就夠幸福了,威廉竟帶回一瓶運動飲料給我!真心覺得他是某種神秘力量賜給我們此行的天使。
在漆黑的夜使用他位在林下沒有門的露天冷水浴室也是某種奇妙的體驗,雖然藏在林蔭中,但黑暗裡也分辨不出何方有住家,滿月的光線讓我邊洗澡邊想整個村子可能都看得到我白白的身體(哈哈)。
威廉的小木屋真的很小,我們只能在門廊上將就一晚。席內沒有睡墊和毯子,於是威廉提供她睡墊,我則裹著我的睡袋窩在吊床上。山區歐帝嘉的夜真的很冷,即便裹在羽毛睡袋內我還是略有寒意,只有一床威廉提供的破毯子的席內夜半頻頻喊冷。
懸空在吊床上過夜對我也是初體驗,因為在吊床上身體會自然呈現V字型,屁股是受力的尖點,睡到夜半最痛的竟是屁股!幾番調整後發現自有在吊床內側睡的能力,實在過於疲憊,即便環境克難還是勉強得到了些睡眠。
清晨在吊床中睜開眼睛看到曙光,聽著熱帶鳥兒此起彼落的唱著歌、下方流過的河水潺潺、遠方山腰上掛著茵茵水汽,在這簡單自然原始的環境,長住這兒的威廉或許得到了一份都會區所不能理解的平靜吧。
躺在吊床中的我,回想過去三天到卡羅斐波拉又離開,竟已恍若隔世。
早上借了小雜貨店好心大叔的廚房炊煮了簡易早餐後,我們告別威廉,踏上最後一程歸途。在瓜鮑爾等小巴士時,席內向路邊人家商議買了堆現採椰子,我們各喝了兩個巨大鮮甜的椰子又大啖不少椰肉。
旅途的最後,竟是在區巴的柴油味中,反芻著椰子味和夢般過去的四天。
這段在大家口中困難重重的旅程,我們兩人一狗花了總共四天,在各路幸運星加持下,順利圓滿的劃上有點平淡的句點。
題外話
在卡羅斐波拉借宿兩夜的民宿瑪麗亞女士家,一直讓人有點掛記的,由於平日經營民宿的女主人不在,接待男主人一直沒能確切告訴我們必需支付多少錢這事。 每次問主人他就笑笑說那不重要不要擔心。
我們三個人住了兩晚,除了咖啡、麵包、蛋類等食材無限供應廚房隨意用外,他甚至提供一份正餐給我們,席內中午還跟當地漁民買了一桶魚,我都算不出來那日共吃了幾餐。 來自柬埔寨的席內幼時經歷過真正的戰亂與飢餓,或許因為這樣,每當有食物時她總習慣再多要求一些。有時我真的納悶:她瘦小的身體如何能乘裝這麼多食物?
終到了結帳的時刻,威廉自告奮勇去詢價,當他回來告知男主人索價二十美元時,我問:「一個人二十元?」 威廉說,不是,我們三人總共二十元。 這根本是我們在佔人便宜了吧?但即便我們願意多支付些主人也不願收,真不敢相信我們的好運!
老闆趁老闆娘不在家大放送,暗自希望瑪麗亞女士回來後他們不至於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