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的誕生

姜尚鈺的初戀在十六歲，他和男友在國三升學班認識，暑假的法定分化期過後，他分化成了Omega，對方成為Alpha。

依台灣衛福部和教育部政策，國中前的學子在12到16歲期間，每年必須接種一劑分化延緩藥，因此國家人口在義務教育階段都只有男女性別，國三到高一的暑假是法定分化期，健檢後身體發育完整的青少年將可核准停藥，陸續在16到17歲左右分化出第二性別。

高一開學時，各校會依第二性別設置報到和分班程序，特定體系也有合班制。

姜尚鈺本身和多數生理男性沒什麼不同，原本也希望能分化成Alpha，可惜事與願違，成為Omega時他難免遺憾。但因為男友碰巧分化為Alpha，這樣的情侶算很典型的ＡＯ組合、主流性向，他們也算免去了因第二性別不合而被拆散的悲劇──當時很多原本相戀的情侶都因分化為不被祝福的ＡＡ或ＯＯ而分手。

於是，他們沒什麼性別掙扎或困惑，十六歲交往，十七歲上床，相處甜蜜，幸福愉快。

直到有一天，姜尚鈺帶著點心去到男友學校，聽到男友和同學間的Alpha's talk。

「和Ｘ中的校花男Ｏ上床爽嗎？」分化前女性是花、男性是草，分化後Omega是花、Alpha是草。花花草草，不管到了哪個群體，這些夢中情人名單永遠是最夯談資。

「爽啊，當然爽，」姜尚鈺的男友大笑，語氣中不無自豪：「他分化以前就說過希望成為Alpha……還好後來是Omega，不然啊，多可惜了那張臉和屁股。」

「所以處Ｏ的那邊真的是粉紅色嗎？」有人半八卦半意淫地問了。

姜尚鈺向來對這點很不解，世人總覺得女性和Omega的性器官都該是粉紅色，好像不夠粉的器官是什麼天大的罪過，顏色愈深愈倒人胃口──但這種攻擊人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雖然姜尚鈺他就真的是那該死的嫩粉色，但他從不曾因此得意，也很難覺得慶幸。

畢竟如果他當初如願分化成Alpha，這大概就會是被人嘲笑的顏色了吧。

「超級粉，而且緊，真的還好他是Omega……」倒是他的戀人，那個還沒有第二性別時就相戀的男友，似乎為此驕傲極了。

「哈哈哈……」聽著哄然滿室的笑聲卻找不到笑點，姜尚鈺默默離開了男友的學校。

那時姜尚鈺便想，如果Omega的外貌優勢只能成為讓人品頭論足的收藏或擺設，那他決定反過來，成為Alpha收藏家。

＊

初戀男友被分手分得莫名其妙，接著他身邊所有的Alpha友人都和姜尚鈺上了床。

「咦？不是很好奇我上起來爽不爽？那為何不親身感受看看？」

「好奇怪喔，我明明不是第一次了，但下面好像也沒變黑。你想看看嗎？」

他笑得一臉「Omega式」天真無邪。

沒有Alpha抵抗得了這麼美麗、這麼假清純又大膽的Omega誘惑。接著前男友的Alpha朋友圈就友誼破裂了，其中兩人暈船愛上姜尚鈺、大打出手，另三人責怪姜尚鈺破壞他們的團結。

「為了一個Omega，我們兄弟之間變成這樣，值得嗎！？」沒暈船的Alpha甲沉痛呼籲：「他就是個puma而已！」

前男友：「幹，你閉嘴。」

暈船Alpha乙和丙：「既然覺得pu，那你們就不要再見他啊！」

前男友：「什麼意思，難道你們還想見他？」

暈船Alpha乙：「沒你的事，你已經出局了。」

暈船Alpha丙：「沒錯，現在是我和乙的問題。」

至於姜尚鈺，他只回了其中一個人訊息：「我有逼你們上我嗎？（貓咪問號）」

然後就封鎖了所有人。

＊

對前男友來說，這已經不是綠光問題，因為姜尚鈺是片面和他分手後才勾引了他朋友。

當他聽著那幾個Alpha朋友們討論姜尚鈺在床上多騷多黏人多欠幹時，他氣血上湧，忍不住揍了所有人。接著他才想到，是他先這樣拿戀人的身體隱私吹噓自己的性能力，享受了Alpha同學們的羨慕，所以當姜尚鈺大老遠坐車去看他、帶禮物給他時，他的朋友們都已經在心裡意淫姜尚鈺了。

他所有曾說來炫耀的戀人床事，如今人人都嘗了個透，他原以為自己是為姜尚鈺遭人詆譭而憤怒，事實上是他自己的面子掛不住。是的，即便已經分手，在別人眼中他仍然綠光罩頂。

年輕的Alpha哭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原本純真的愛情會變成這樣？

＊

一場Alpha氣息爆棚、互相火拚攻擊的暴力之後，人人掛彩。

可前男友六Alpha小組還沒吵完，姜尚鈺已經又陸續和他們學校的Alpha羽球隊長、游泳隊長、科展優勝的Beta雙人搭檔睡過。

誰稀罕破壞什麼Alpha間的兄弟友情？破壞了有錢賺嗎？

十七歲的姜尚鈺只是想試試他那張臉和屁股有多好用，好用到能讓Alpha們拿這當做談資。

「你們全校排名前幾的Alpha和Beta我都用過了耶。」

「喔沒關係，你儘管和朋友討論我的身材、床技和下體的顏色吧，反正我也列得出你們全部人的尺寸、精液量和持久度，還能列表評分呢。」

姜尚鈺微笑，看著打完架後滿身是傷、前來挽回戀情的前男友：「別用這種表情看我，當然是條件不錯的人我才會邀他上床……嘿，我並沒有吃虧，你也不用為我抱什麼不平。」

「喔，他們那樣說啊？」

「我無所謂，pu就pu啊，手一勾他們還不是都貼過討好我這個puma了？至於罵最兇的那位，他其實最常約我呢。其他人知道嗎？」

「讓他幹的時候我是妖精寶貝、是尤物天使，怎麼不約之後就變成離間你們友情的puma……這邏輯會不會幽默了點？」

「你明知道，我本來是想成為Alpha的。」姜尚鈺看著前男友，眼眶有點兒紅：「我之所以分化為Omega，不是為了服務你、或『你們Alpha』的性趣，而是我沒得選。」

只不過是，想做個掌握選擇權的「人」。

那是他姜尚鈺的自尊。

＊

十七歲的前男友其實是個單純陽光的Alpha，溫柔又體貼，也不是那種嘴硬不認錯的爛人。

那場挽回行動持續了一年，道歉送禮下跪，全套做足。

「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上了高中就成了這種人，對不起，可能是戀人的知名度膨脹了我的自信、也可能是Alpha之間沒意識到這種話題不好……」

「那些人，都和我鬧翻了。想追你的人，我不喜歡，但是講你是Pu……講你壞話的人，我更討厭他們……」

那個Alpha男孩誠懇的眼淚幾乎可以融化所有情竇初開的Omega。

「尚鈺，我知道你不是他們說的那種心機Omega，但如果是要懲罰我的不珍惜，這樣夠了嗎？」

「你還能不能回到我身邊？」

姜尚鈺看著前男友愈發英氣的臉，心生感嘆。

如今他已是個名列北台灣交友聯誼圈的知名破Ｏ了，不少Alpha私下叫他公車，他還索性自嘲是高鐵，因為硬體設備比較好，搭乘門檻比較高。

能堅持到現在還想和他復合的前男友著實有心。反倒是自己，起初確實存著報復性約炮的心態，但現在呢？

他早就不生氣了，畢竟誰沒有愛面子或不懂事過？姜尚鈺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兩人眼裡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

他決定提醒對方，自己目前有多麼聲名狼藉：「即便你會被笑綠帽戴很大？」

Alpha男孩猶豫了一會，咬牙搖頭：「不怕。」

說沒感動是假的，先不管能否做到，至少姜尚鈺相信對方這一刻對抗同儕壓力的勇氣。

然而……男孩是個條件不錯的Alpha，而他並不後悔、也沒打算「收斂」這些身體自主的實踐。

那對方終究會被他牽累，為了他這個伴侶而在親友之中遭受嘲笑。

＊

最後的擁抱，是在第一次約會的河邊。

「我之前說過，我能列出你和你們全校Alpha的尺寸、性能力排行，那確實是想報復你們討論我身體的氣話。」

「但我沒有真的那麼做，因為我喜歡過你……」然而，當喜歡的感覺一過去，就連報復都覺得無聊了。現在的姜尚鈺不是為了想氣前男友而約炮，而是為了別的他暫時理不出頭緒的堅持。

「談下段戀愛時記得別再嘴炮了啦……」他在Alpha男孩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願你記得初心，祝福你、以及之後遇到的每段緣分。」

＊

再後來，初戀那Alpha成了性別議題的隊友。

雖然已無聯絡，但姜尚鈺偶爾會在網上看到朋友圈轉貼對方分享ＡＯ相處的心得和短文，以及他和Omega主管的辦公室戀愛趣事。

很高興自己的初戀沒有看錯人，只是也沒必要說出來讓現任知道……這事就當自己心中的小祕密吧。

姜尚鈺關了網頁，回頭看了看背對著他，正忙著筆戰的現任男友。

葉舒笙有錢任性，重金訂製的特規版Cherry軸電競鍵盤才剛剛到貨，此時他已經發完了開箱照，正開心地卯起來瘋狂打字。

……沒錯，聽那手指下的咔啦咔啦聲！就是為了長篇大論時的爽度，啊嘶。

這樣的男友也是挺可愛的。

姜尚鈺露出一抹微笑，走到葉舒笙身邊，挨著他坐了下來。

「是在聊什麼，你好難得這麼嗨。」

＊

【暱稱　一夜書生】：「煩耶，你就腦沒有我聰明，雞雞沒有我大，所以老婆當然沒有我的正啊，可以閉嘴嗎？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靠北台Ｏ？因為你人窮屌小，完全不在求偶市場中，所以沒人愛天經地義啊，你只能降低條件去找外觀和你相配的台Ｏ啊。人家都沒嫌你了，你嫌他個屁？」

姜尚鈺：「……」

還以為是在引經據典討論什麼艱深的學術問題，結果。

葉舒笙伸出一手摟住姜尚鈺的腰揉了揉，另隻手繼續用一指神功打字。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話題，就有人在網上抱怨他曾經花了點鼻屎大的錢和沒人稀罕的兩年青春去追求一個美貌Omega，然而美貌Omega推託拒絕說彼此不適合，並且和他的富二代同學ＨＥ了，他無法接受。」

很常見、合理又合邏輯的選擇。姜尚鈺點了點頭：「那人家都ＨＥ了，還有什麼好吵的？」

「現在在吵的是，最近美貌Omega和富二代要發喜帖了，他很生氣，打算在婚禮上讓新人難堪。結果有人查出他在別的討論區抱怨老婆為了參加婚禮亂買新衣服，又抱怨老婆囤了一堆名牌保養品但成效普普，醜人多作怪、何苦多花錢。他不想帶老婆去參加美貌Omega和富二代的婚禮，主要是覺得輸很大，怕會丟臉。」

嗯，典型的台Ａ鬼故事：追不到美麗的，只好選擇平凡的。選了也就算了，偏偏又要結婚又要嫌對方不好。姜尚鈺連吐槽都懶，只問了另一件事：「那關你的老婆什麼事？」

「寶貝，我完全尊重你身為Omega男性但不一定喜歡被稱為老婆這件事。但當我今天想和一個笨蛋吵架時，降低智商去配合對方的語言水準就成了攻擊的必要手段。」

「我不必和他解釋我和我的戀人之間是寶貝親愛的甜心哈尼壹號零號攻方受方或老公與老婆關係，我只需要羞辱他追不到理想的伴侶就夠了。」「當然，最後要是再曬出我的戀人又讚又甜又可愛而且身材好長得正，這回馬槍更能加強我前面的論證……」

「嗯，所以你又曬了我們的床照嗎？」

「還沒，畢竟還是要先問你……」葉舒笙在姜尚鈺的頸窩處親了一口，享受地嗅著他身上的淡淡荔枝香氣：「寶貝，我可以ＰＯ出昨天你只穿連身網襪在陽台上拍的那幾張嗎？」

「……好。」

＊

「……為什麼一樣是被拿來曬，我的感覺會這麼不同？」

「我以前不大喜歡被男友拿來炫耀，也不怎麼愛拍床照。」但現在他好喜歡和葉舒笙在做愛時自拍，葉舒笙超會抓角度，每次都把他拍得可口又性感。

姜尚鈺認真地請教。他們之間很常這樣討論ＡＯ相處的小事。

「因為你清楚我的為人，所以你能相信我的目的是為攻擊他們、閃爆網友，而不是藉由你的外貌來自我膨脹？」「也可能是我的用詞完全沒有貶低我的伴侶或企圖展現出任何Alpha的迷之優越感？」

葉舒笙筆戰的語氣多半是說他如何憑實力和努力取得優質Omega的青睞，而不是「Alpha脫不了單都怪Omega太挑」或列一堆條件對Omega品頭論足。姜尚鈺想想同意，似乎正是如此，他才不會覺得不舒服。

「那為什麼你打的全是垃圾話，明明沒提出什麼了不起的論點，我看了卻這麼紓壓？」

葉舒笙以多年嘴炮經驗談答覆：「因為這只是低層次吵架，不是傳教也不是理念推廣，不用政治正確，用他們最自卑的事嗆他們就行了。」「筆戰的重點是羞辱對方，不是要教他做人，所以我都用站得比他們高的角度無腦狂罵，這種戰場就是誰先認真誰先輸。」

「喔對，真的是這樣！每次我想認真好好講道理時都會被他們氣到……」姜尚鈺非常委曲：「但只要我被激到用了情緒字眼，他們就會說看吧台Ｏ就這樣，為了不把別的Omega也拖下水，我後來都不想吵了，只看著螢幕冷笑。」

「不氣不氣，以後有我幫你吵。」葉舒笙摸了摸姜尚鈺鼓起來的臉，溫聲安撫：「還好我就愛上網吵架，才有機會認識你。」

姜尚鈺想起他們相識的過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耶……是說啊，我原本就是不想成為戰利品才把名聲弄破，結果倒害你變成回收業了。」

葉舒笙毫不在意：「你想想，如果自己愛情圓滿，哪有心思去管別人回收了誰？那些酸言酸語本來就都是魯蛇在吠啊。」

「……但你還有心思去戰那些人，也是有點閒？」

「因為我的愛情已經超越了圓滿，我閒到發慌。」

姜尚鈺：「我確認一下，你真的沒有在趁亂告白嗎？」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