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好意思,請問萬國戲院在哪裡?」一位頭髮花白,戴著預防掉落而裝有鍊子的老花眼鏡,穿著正紅POLO衫和卡其色長褲的阿伯突然開口問道。
「嗯?你是要去看電影嗎?」在西門町聽到「戲院」二字便會反射性的聯想到「看電影」是很正常的,但我疑惑的是眼前有著字正腔圓口音的阿伯會是時下講求聲光效果的西門町眾多電影院的顧客嗎?
「恩,對阿,但我不知道要怎麼走。」發現我回答了他的問題,阿伯臉上露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常會出現在小朋友表情上那種期待、興奮的表情。
「哦看電影的話前面那邊是有一家啦。」抬頭後直接指向對面UNIQLO旁的絕色影城。「但如果是其他間戲院的話,可能都在電影公園那邊哦。」邊回答邊思考著印象中的電影街有沒有阿伯口中講的「萬國戲院」。
「哦那有可能在那邊,那要怎麼去啊?」彷彿確定目標所在似的,阿伯帶著那期待的表情繼續追問下去。
「阿,那等我一下哦我幫你找找。」雖然幫別人指路不只一次,但阿伯臉上那小孩子似的期待表情卻讓我小小的慌了手腳。不知是怕在錯綜複雜的西門指錯方向使得阿伯期望落空,抑或是鮮少看過上了年紀的人露出赤子的表情而驚訝至今,直到身旁的朋友出聲才把我拉回現實。
「你用我的手機查吧」身旁的朋友可能看我不知所措地翻找手機而遞出她手上那隻。
「萬…國…戲…院…咦?嘉義?…怎麼沒有?…萬…國…戲…院…西…門…嗯?」不知是手機的問題還是阿伯講太快我聽錯字,平時依靠google地圖幾乎都能解決大部分問題的我竟然找萬國戲院會搜尋到嘉義去?
「哦你們平常不會去看電影啊?在峨嵋街上…我記得在上面…峨嵋街…」在一旁的阿伯突然冒出一句,彷彿他口中的「萬國戲院」是附近「小有名聲」的電影院。阿伯的頭也隨著方才講出的話語一併移到手機畫面上確認。
「你會不會啊,我查查看。」身旁的朋友看我一臉狐疑,一把將手機取走重新打字按下搜尋,同時另一旁的阿伯也跟著補充道「是一萬兩萬的萬…阿…國…國家的國…看有沒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再度拿起手機查詢。
「阿伯,那個戲院一九九五年的時候就拆掉了餒,現在變成對面那間UNIQLO賣衣服的。」身旁的朋友看了google的網頁後回答道,並同時伸出手上的手機給探頭而來的阿伯,另一隻手則再一次伸向了對面的白色大樓。
「阿…拆了哦…」阿伯臉上期待的表情頓時回到了路上隨處可見,上了年紀的人對周邊事物視若無睹的面孔,卻又在霎時轉變成懷念的表情,並轉向身後,向著一位同樣上了年紀的阿姨,並用著有同樣濃厚口音的語調說道「哀阿,它現在拆掉了阿…現在變成對面那棟賣韓國衣服的店…那間那間有看到嗎?很大間那個…變成賣韓國衣服的啦!」身後的阿姨聽了跟著阿伯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臉上的表情卻不同於依舊存在阿伯臉上的感慨,也是在那時,「感慨」兩字的涵義透過阿伯的表情詳細的刻畫在我心裡,雖然我不確定當時阿伯的心裡在想甚麼,但這兩字就這麼的迎面向我襲來。
「阿…謝謝…謝謝,麻煩你們啦,麻煩你們啦!」阿伯接著回過頭來向我們道謝,而在此時,阿伯的臉上彷彿多了一份坦然,以及另外一份釋懷。
基於好奇,也由於方才撞入心中的「感慨」,我望向阿伯,沒來由地想問更多和阿伯有關的事。「阿伯你們是哪裡來的啊?」,同時間,身旁的朋友似也有感觸的冒出一句。
「哦…我們從美國回來啦,每五年會回來一次,在那邊三十年了,小時候都在這便看電影…」說著說著,阿伯的臉上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亦或是青春時期的那青澀、那興奮、還有那期待,邊說邊望向一旁的阿姨。
「…阿…阿謝謝阿…剛剛麻煩你們啦。」也不知道說到哪個部分,阿伯再一次向我們道謝,並帶著懷念的笑容轉身和阿姨向著已不是他們熟識的西門走去,消逝在茫茫人海之中。
不知道是隔了五年回來「人事物非」的感慨,又或單純回來隨興亂晃,這小插曲都讓萬國劇院對我產生莫大的吸引,回到房間,開啟電腦,點開網頁,打上萬國劇院,一篇網站的一段話映入眼簾,至今回想起仍縈繞於心。
『我在西門町長大,我對西門町的記憶,有不同的情感,如今,重新踏上西門町的土地,物已非,人已沓,西門町早已悄悄換了模樣了… …』或許再過許多年,我記憶中的許多景色也隨時間的到來而飄散,也或許到了那個時候,我向著新的一代講述著當年的故事時,也和那髮已花白,戴著裝有預防滑落而裝設鍊子的老花眼鏡,穿著正紅POLO衫和卡其色長褲的阿伯一樣,帶著一份淡然、一份釋懷,牽著有著相同記憶的另一雙手,向著茫茫人海中走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