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綠之島(5)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5)

在我11歲之前,從來沒見過媽媽那邊的親人,只知道外公外婆和兩個舅舅都住在臺北。

臺北城對於生長在蕞薾小島的我來說,是個存在於想像中的城市。

想像中的臺北應該是個高樓林立、商業繁榮,滿街紅男綠女,又新又潮的地方。

但現實生活裡遇到的臺北人卻又不盡是高高在上的天龍人,這幾年島上觀光客增加,臺北來的人也不少,這些人除了有些裝扮比較新潮特殊之外,其實好像跟島上的人差不到哪裡去。

(都是兩個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巴的人,能差別到哪去?)

去年夏末,久病纏身的阿公過世,辦完喪事後不久,阿嬤忽然跟我說明天請假跟她去大島。

「為什麼要請假?」我問阿嬤。

「外公和小舅來大島,我們要去見他們。」

「外公?小舅?他們為什麼要來?」

「你外公想見你。」

「妳不是說外公很討厭我們家嗎?」

「傻孩子,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啦!你外公很想你!」

阿嬤的說詞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我心中滿是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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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若偶爾問起媽媽家的事,但阿公阿嬤總是冷處理,什麼事情都罕得透露。他們的「官方說法」是媽媽家的人不喜歡我們家,所以從不來往。

這種解釋無法說服我,但每次我問他們,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

我也問過爸爸,爸爸是說外公外婆對他很不諒解。

(算了,我不問了。)

沒想到幾年過去,素未謀面的外公竟然專程要來看我?

「要去大島的事情不要跟你阿爸講,我不要給他知道。」阿嬤說。

我「喔」了一聲,也沒追問,反正她也不會告訴我真相。

隔天天清氣朗,風平浪靜,是個搭船的好日子。

上了岸,我和阿嬤坐上計程車直奔機場。

從出口走來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只到一個矮小的禿頭男子與另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出現,阿嬤立刻迎了上去,我也跟著過去。

原來他們是外公和小舅。

我心裡納悶:「不是十年都沒來往,阿嬤怎麼還認得外公?」

「奇恩,叫外公。」阿嬤對我說。

「外公。」

聽到我叫外公,眼前的男人立刻別過臉去,拿下眼鏡拭淚。

外公花了一些時間平復情緒,我們也沒催促他,就靜靜地在旁邊等候。

「很像阿玫呢。」外公說。

「確實比較像他阿母。」阿嬤說。

外公握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又冰又黏。

「有聽阿嬤的話,乖乖讀書嗎?」

我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能傻傻點頭。

外公突然又抿著嘴,眼淚似乎又要止不住了。

一旁的阿嬤連忙說:「在機場不好聊,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坐吧。」

於是我們走出機場,搭上計程車前往市區。

在車上,外公坐在副駕,我坐左後方,阿嬤坐中間,小舅則坐另一邊。

小舅跟外公感覺很不一樣,他比外公高大很多,皮膚黝黑,留著短髮,身穿藍色的polo衫和灰色長褲,腳下一雙全新的板鞋,一副觀光客的樣子。

我想起了媽媽,只能在照片中看到的媽媽。

聽說以前媽媽是有影片的,但爸爸的硬碟壞了,也沒備份,家裡就只剩照片了。

(不知道外公或舅舅有沒有媽媽的影像?)

媽媽才20歲就離開了。

20歲未婚懷孕,執意要嫁給工地的小包商。好不容易家人同意讓他們結婚,卻又在生產之後發生栓塞而過世。

發生這些事情,沒有人可以理智看待。

雖然我年紀小,也是能理解媽媽家人的想法。

但我不能諒解的,是媽媽的家人為什麼就不要我了呢?

為什麼?

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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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彝倫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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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不願離開故土的人, 卻被命運推往漂流於此岸與彼岸之間。 書寫是少有的生命堅持, 願用純樸真摯的文字, 書寫多姿多采的婆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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