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往所就讀的巴黎高等商院(HEC Paris)位於巴黎近郊,離學校最近城鎮即是育養太陽王的凡爾賽城(Versaillle)。凡爾賽之名響徹國際,除了這座宮殿精緻華麗之史無前例,作為法國帝制的象徵,聞名遐邇的「
鏡宮(La galerie des Glaces)」也是當時造價不凡,且極具炫耀性的產物。鏡子最重要的原料,玻璃,在路易十四的年代可是貨真價實的奢侈品:一是技術高端,造價不凡。二是手工製作,量產不易。試想鏡宮建造時期,已屆路易十四統治巔峰,當時的法國經過連年的盛世,好不容易才掌握玻璃生產並踏上文化大國之路。若真要比較,歐洲還有另外一個地方,
富得更早、美得更艷,是法國在發展玻璃技術時虎視眈眈的對象。
這個地方就是北義大利的商業巨賈之城——威尼斯(Venezia)。
誠如義大利半島其他自成一格的城邦,威尼斯自十一世紀起即是少數「沒有王族」,但聚集商業與軍事將才,以共同領導方式管理與成長的共和城邦。也因此,威尼斯在中世紀可謂不折不扣的異數:當其他莊園奉行土地為主,需要以耕作以及騎士征戰維持經濟,威尼斯水手靠著船隻乘風破浪以及外交手段與鄰近地區進行貿易與投資,其在異地建立的貿易模型甚至可被視為是後期帝國主義崛起,「殖民」概念的前身。也因此,威尼斯在歐洲成為世界歷史舞台霸主之前,就已經彙集了巨量的財富,並且也奠定眾多現代商業貿易的基礎。英國歷史學家
Roger Crowley 由於海軍父親,從小在地中海各地之間流轉,對於威尼斯如何在地中海版圖中崛起以及衰落,進行多年研究,最終出版的
《地中海三部曲》更是不負眾望,成為膾炙人口的佳作。
我之所以想要介紹地中海三部曲裡面的《財富之城(The City of Fortune)》這本書,主要也還是奠基於我對於威尼斯的濃厚興趣:在於外文系修課時期,曾經淺顯讀過莎士比亞的
《威尼斯商人》,對於威尼斯的商賈機智非常折服,而後來作為窮學生交換時第一次慕名前往,即便沒有太多深刻的物質印象,卻被冬季濃霧以及迷宮般的城市道路嚇怕;後來我帶著 Roger Crowley 這本書,一邊閱讀威尼斯城市興起,並且一邊啟程參觀
威尼斯藝術雙年展(
La Biennale di Venezia),才在這城市的漫步過程中,更加體悟即便人事已非,好酒越陳越香的威尼斯風情。
啟航、冒險、利益、榮譽——這些是威尼斯人生活的指南。
海上貿易之城威尼斯到底是怎麼崛起的?威尼斯作為一個城市又與東方貿易——行宗教之名卻暗渡陳倉的十字軍東征(crusade),以及蒙古帝國疆界拓展後再度復甦的絲路(silk road)——有什麼樣的關係?歷史上的威尼斯又有什麼樣的概念值得當代,尤其以貿易立國的台灣借鏡?就讓我們啟程吧。
因為匱乏,所以強壯:靈巧反而成為威尼斯重商主義的至寶
威尼斯這樣特立獨行,完全與大陸脫離的水上都城,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怎麼樣成長為現在這個樣子的?即便起源眾說紛紜,可以確信的卻是最初的居民資源匱乏且勢單力薄的事實。威尼斯的始祖不敵當時佔領土地資源的其他部族,離散在潟湖之中,只能以木樁打進湖中,建立起極有可能被風浪吞噬的居所。在這樣虛無且不堅實的立足處發展,威尼斯在許久以前就理解到資源交換的重要性:不能創造,那我們就交換吧!經商貿易自此萌芽,也正因此形塑了威尼斯人,甚至是其後的威尼斯共和國截然不同的精神系譜。
務實而言,「契約」、「投資」、「流動資產」在威尼斯的貿易教育裡佔有絕對的根基,就連創世神話裡,商業也要佔上一筆。Roger Crowley 說:「威尼斯的英雄就是商人。」甚至在宗教層面上也有這種傾向:「在耶穌基督和我主聖馬可的幫助下,憑藉你們自身的力量,明天你們就會擁有這座城市,你們都會發大財。」這類的價值宣稱,很明顯與中世紀傳統基督教世界,甚至穆斯林世界,安於土地,追求靈魂永生的主流截然不同。這給了威尼斯豐厚的精神土壤,用以大發利市;同時也造成了歐陸對於威尼斯,不免有著明顯的、對於其追本逐利的鄙夷。
教宗庇護二世(Pius II)即認為威尼斯人在自然界的地位不比魚高了多少;敘利亞阿拉伯人認為「威尼斯人」和「混蛋」是同義詞。... 威尼斯人被稱為『威尼斯豬』,他們真的有豬的天性,因為當眾多的豬被關在一起時,其中一隻被打,所有的豬都會聚攏,並衝向毆打牠的人。這就是威尼斯人的天性。
如此多激烈且如今觀看都覺得娛樂的評價在史書上並不少見,也可知威尼斯人之特異獨行,除了另外一個海上貿易大城熱內亞之外,難再有人與其匹敵。